麦甜问:“为什么突然会这样?这些天她的身体和精神状态都很好,早上还在跳广场舞……”
段医生顿了下,说:“也许就是这个原因了。”
他翻开奶奶的病历里出院记录那一页给麦甜看:
【医嘱:出院后继续卧床静养三周后,可尝试下床行走,不宜剧烈运动。】
“广场舞对于你奶奶术后的身体状况来说,已经属于剧烈运动了。”段医生说。
“你奶奶现在是多脏器功能衰竭合并感染,需要尽快上ECMO人工肺,CRRT人工肾脏,DPMAS人工肝脏。”
新冠疫情期间,麦甜听说过ECMO,只有急危重症才会用到,而且费用不菲。
麦甜说:“好,一切听您的安排,我会全力配合。”
段医生接着说:“做CRRT对于你奶奶目前的情况来说,也是非常危险的。因为她现在的血管条件非常差,刚才急诊的时候,扎血管扎了十几针,都没扎到。深静脉就更困难了。”
“一旦误穿动脉的话,很可能会引起大出血导致死亡。另外一点,病人的循环很不稳定,一旦上了CRRT血液流转起来,随时可能发生心跳停止。”
“你们家属需要商量一下。你父亲什么时候过来?”
麦甜说:“他正在赶来。请问刚才您说的那些设备,需要的费用大概是多少?我要提前准备一下。”
“ECMO开机费七万,运转起来每天的费用是三万,今天开机的话,今天就是十万。这个是全自费的。”
段医生拿出一份术前准备清单递给麦甜:“CRRT每天一万,医保可以报销50%。DPMAS每天一万,血浆置换需要三千毫升左右,费用是每天五千,可以报销20%。”
麦甜算了下,今天就需要准备十二万。从明天开始,每天至少要花费五万。
自己手头的钱,只能撑两天。
麦建东赶到医院的时候,麦甜已经给奶奶的住院账户上预缴了二十万。
这也是她所有的钱了。
麦甜把段医生的话向麦建东转述了一遍。从奶奶的病因,到目前的危险处境,以及面临的治疗费问题。
麦建东下车后是跑着过来的,热得满脸通红,衣服都被汗打透了。
听完麦甜的话,他好像一下子被卸掉了全身的力气,直接就瘫坐在了地上。
麦甜这时也管不了太多了,急忙出去打电话找人借钱。除了陈瑛和白鹤亭,麦甜把能找的人全找了一个遍。
麦建东就蹲在抢救室门口的墙边,双手捂着脸,一言不发。
这天晚上,医生一共下了三次病危,麦建东就连着签了三次病危通知书。
他手里紧紧攥着那三张纸,翻来覆去地看。
今晚,他本应在家过五十岁的生日,老天爷却给他送来了三张母亲的病危通知书。
就在他以为可以回归家庭,一切都将走向正轨的时候,命运又一次跟他开了个天大的玩笑。
这一天,也是麦甜最后一次见到活着的麦建东。
麦甜打完二十几通电话走回抢救室门口的时候,没有看到麦建东。
起初她以为他只是去了一趟卫生间,或者去饮水机接水了。
当护士拿着第四、第五张病危通知书让家属签字的时候,麦建东还是没有回来。
麦甜隐约有种不好的预感,可是她不敢接着往下想。
麦甜在心里一遍遍提醒自己:奶奶还在抢救中,还在和死神抗争,你现在绝对不能胡思乱想,不能分心,不能……
不能绝望。
一直到第二天早上六点钟左右,段医生才走出了抢救室,一脸的苍白。
他告诉麦甜,奶奶暂时脱离了危险。
麦甜还没来得及缓上一口气,一个护士匆忙跑来告诉麦甜,马上就要上ECMO设备了,财务那边刚才打电话说,病人预缴账户余额为零。
麦甜听完这句话,顿时如遭五雷轰顶,刹那间天旋地转,眼前一黑,就昏了过去。
麦建东拿着奶奶的身份证把麦甜预缴的二十多万,全部办理了退款,取走了。
麦甜再次醒来时是在病床上,陈瑛坐在一旁的椅子上正看着她。
入院时麦甜在奶奶的紧急联系人后面,依次填了三个名字:麦甜,陈瑛,白鹤亭。
所以麦甜昏倒后,医院第一时间联系了陈瑛。
陈瑛看到麦甜醒过来了,把桌上的一杯温水端给她,说:“别担心,我已经把费用交上了。”
“多少?”
“六十万。”
麦甜鼻子一阵发酸,红着一双眼,对陈瑛说了声:“谢谢。”
这笔钱几乎已经是陈瑛的全部积蓄了。
“谢谢”二字说出口时,麦甜已是抑制不住声音的颤抖。
陈瑛轻笑了一声,说:“谢什么,你承我这份情,以后发迹了别忘了我这个姐姐就行了。”
入院第八天,奶奶终于睁开了眼睛。
她醒来后,没有看到麦建东。
也许是因为刚从鬼门关走了一遭,体力过度透支,奶奶醒来后没有说一句话,闭上眼睛又昏睡过去了。
麦甜雇了一个护工,也终于可以喘口气了。
她打算回家休息一晚,顺便把笔记本电脑也拿到医院,还有很多工作需要接着做。
到家后麦甜先洗了个澡。刚换好衣服,电话就响了。
一个陌生号码。
麦甜以为又是韩哲换了号来骚扰,电话响了两次,麦甜都直接按了拒接。
可电话又响了第三次,麦甜心里正堵得慌,索性就接通了,大吼一声:“你是不是有病?”
电话那头静了几秒,随后传来一个中年男人的声音:“呃……请问是麦甜……女士吗?”似乎对于“女士”二字还在斟酌是否合适。
麦甜一听不是韩哲,放松了语气说:“是我。你是?”
那人说:“我有件非常重要的事想约您面谈。”
麦甜和他约在了上次跟华子见面的那间茶室。
对方是一个四十岁左右的中年男人,戴着一副黑框眼镜,头发梳得一丝不苟,衬衫领口紧贴着脖子,纽扣也扣到了第一颗,看起来非常严谨。
他递给麦甜一份文件,让她先看。
麦甜打开一看,是一个人的资料:
姓名:季妄洲, 性别:男, 年龄:26岁
…… ……
麦甜不禁抬头,疑惑地问:“这是什么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