麦建东看着麦甜，笑着说：“这闺女，跟老爹抢东西吃。”
麦甜不理他。把绿豆糕又递给奶奶说：“奶奶，我给你买的，你吃。”
麦建东半开玩笑地说：“嗬！那行，提子哈密瓜是我给你奶奶买的，你也别吃！”
谁知道麦甜翻了他一眼说：“本来也没想吃。”
奶奶笑着说：“给我买的我就能做主。小甜，你吃，别理他，看他能把你怎么样！”
麦建东也笑着说：“妈，你就惯着她吧。”
此情此景，如果让不知情的外人看，还会以为是一家老小在斗嘴开玩笑，画面甚至还有点小温馨。
但麦甜知道不是这样的。
自从刚才进了这个家开始，气氛就说不出的别扭。
麦家就像无事发生一样。
仿佛麦建东离开的这十二年不存在。
仿佛当初卷走母亲救命钱的人不是他。
仿佛就连母亲也根本就没有存在过。
仿佛麦甜是石头生，石头长，凭空就到了今天。
这中间的一切都不存在。
自己没有被人欺负过，也没有被人叫过野孩子，没有被人骂过没爹没妈……
麦建东只是今天早晨正常出门上班，晚上正常回家的一个父亲，一个儿子。
一家人其乐融融，一团和气。
仿佛如果现在自己旧事重提，就是不合时宜，破坏气氛。
仿佛自己才是破坏这个家庭幸福和谐的罪魁祸首。
可麦甜知道，这一团和气都是假象。
她知道麦建东突然回来的原因，知道他欠了五百万的高利贷。
知道这个房子就要被收走了。
她真想大声冲他喊：“别以为你买的这点儿破烂东西就能收买我！”
“别以为你装得好像什么事都没有，我就能放过你！”
“十二年前，你抛妻弃子，留下年迈的老母亲和尚未成年的孩子，卷走我们活命的钱一走了之。现在你回来做什么？”
可麦甜终究还是忍住了。
她站起身，对麦建东说：“你跟我出来一下。”
奶奶看着这父女俩，有些担心，说：“小甜……”
麦甜笑着说：“没事的，我跟他有些事要讲。关于我工作的事。”
麦建东也笑着说：“妈，没事。看来女儿工作上遇到点问题。我看能不能帮上忙。”
父女二人一前一后，一直走到巷子口。
下象棋的大爷们这会儿都回家吃饭去了。麦建东和麦甜就在他们留下的椅子上坐了下来。
麦甜先开的口：“你是不是要把房子卖了？”
麦建东没想到女儿这么直接，讪笑着说：“你怎么知道的……我在外面跟人做工程上的生意，资金暂时周转不开……”
“嗯，”麦甜也不戳穿他，淡淡地说，“房子不能卖。钱我想办法还。”
麦建东的眼睛一下子就亮了：“人家都说你挣大钱了，我还不信……”
麦甜打断他：“房子被抵押的事不要告诉奶奶。”
“行，”麦建东左右瞄了瞄，凑近麦甜，低声问，“你现在有多少钱？”
“你现在欠了多少钱？”麦甜反问他。
“呃……有个……一百多万。”麦建东试探着说，眼睛紧盯着麦甜的表情。
“一百多万，”麦甜和他对视，“加上利息吗？”
“嗯，我说的就是本息加一起的……这是在东莞欠的。”
“哦？除了东莞呢？”
麦建东搓了下手说：“在深圳也欠了点儿。”
“多少？”麦甜面色平静。
“也差不多……一百万吧。”
“没了吗？”麦甜的右手搭在小桌上画的象棋格子上，细长的食指一下一下轻敲着。
“没了，”麦建东说，“把这两个还上就行了，这两家催的要命了。”
两百万。
不对。
这和上一世的数字不一样。
还差得多。
麦甜眼神幽幽地看着麦建东：“这两个催得要命了……听这意思还有别家也在催。”
麦建东张了张嘴，正要说话，麦甜说：“你想好了再说。想清楚，一次性说齐了。”
麦建东感觉被亲生女儿这么抢白，很没面子，瞪着麦甜说：“你怎么跟我说话呢？我这次回来我发现你态度就不对。”
“你要什么态度？”麦甜似笑非笑地看着麦建东。
那一双眼睛像极了她妈妈。
麦建东脸色有些涨红，说：“有这么跟自己父亲说话的女儿吗？我出去做生意不也是为了你和你奶奶吗？”
麦甜懒得再听他撒谎，手指快速敲击着棋盘：“我的耐心已经不多了。”
“你这么藏着掖着有意思吗？有人要帮你还钱，你还吞吞吐吐不说，”麦甜微微歪着头看着麦建东，似乎真的很想知道，“你到底是怎么想的？”
麦建东也急了：“我一开始就问你有多少钱，你也不说。你现在跟我明说你能还多少吧！我都说了你又还不上，我说了有意义吗？”
“再说了，你要是有那么多钱，也没必要全还给他们啊。你借给我一点儿，我拿去做生意多好啊。咱们父女之间也不需要利息。”
哦，原来算盘在这打着呢。
麦甜索性和麦建东摊牌：“你也别想太多了。说实话你女儿也没多大本事。我就只想保住奶奶住的这套房子。你说出来个总数，我看着办，有多大能力我就使多大劲儿。”
麦建东沉默了一会儿，头扭向一旁不看麦甜，低声说：“在北京也欠了三百万。”
“所以一共欠了三家，本息加一起五百万？”麦甜总结。
“嗯。”麦建东似乎觉得椅子太矮了坐着不舒服，挪了下，然后偷瞄了麦甜一眼。
和上一世欠的数字一致。
都对上了。
麦甜心里的石头落了地，甚至有种如释重负的感觉。
“房子你抵押给哪一家了？广东的还是北京的？”
“都抵了。”
“都抵了？”麦甜觉得自己听错了，“什么意思？”
“这三家都抵了。”麦建东说。
怎么可能呢？
麦建东看她不懂，解释说：“这房子是小产权，没有房产证。所以他们没有房本可押，就只签了个抵押合同。”
“说白了就是我把他们都骗了，拿一套房子借了好几家的贷款。”麦建东少有地露出了得意的神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