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晌,空御睁开眼,先前空空荡荡的荒野上站满了高矮不同的黑影,他们上一秒还在几公里外,下一秒便好像缩地成寸来到了空御近前,晃晃荡荡的影子模糊得看不清身子和脸,只能借着浅薄的月光辨出若有似无的人形。
当他们集体走近时,空御没动,乌压压上千个影子不知目的地逼近,他也不急,直到那些影子随着距离缩短越来越清晰,空气里也弥漫开一股股令人作呕的恶臭,一具具半腐烂或全腐烂的尸骨脚步蹒跚走在土地上,场面骇人至极。
眼见时机已到,空御反手抛出息魂珠,刺目的红光瞬间笼罩整片原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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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巴布,那里好像有个人!”
梳着羊角辫的小女娃指着山坡底下惊讶喊道,转头赶忙扶着巴布从牛车上下来,老头走到坡边上小心抻头往下看,果不其然底下躺着个五大三粗的汉子。
“快!桑其,下去看看人还活着没!”
女娃赶紧答应,回到牛车上翻出捆东西用的粗绳子,一端绑在腰上,一端系在牛车的板子上,一步一步沿着布满石子的斜坡往下滑。到了底下,她隔着一段距离捡起石头砸了砸面朝下的男子,见人好半天没反应,才小心翼翼上前。
翻过那人的身体,映入眼帘的是一张十分苍白的方正脸,四十上下,嘴唇干得起了皮,脸上手上也有常年因太阳灼晒导致发红发暗的皮肤,长至肩膀的头发卷曲又干燥,十分符合高原居民的特点。
“巴布,还活着!估计是渴晕了滚下来的!”桑其转头高声喊,双手伸入男人腋下使劲把人半拽起来,随后爷孙俩一起发力将人拖上去。
男人醒来已经是傍晚,他刚咳了两声,便感觉有温热的水灌进嘴里,当下使劲吞咽,足足把一整杯水喝完了才彻底睁开眼。
昏暗的油灯下,一老一少两张面孔齐齐把他看着,老人头发扎成辫子垂在脸颊两侧,脸上沟壑纵横,正对他和蔼地笑着。
“醒了?还渴不?”
拍拍桑其的头,她立马又去倒了杯水,十一二岁的脸上天真又纯澈,尽管不像内陆女孩肌肤光滑白皙,却有着独属她自己的明媚灿烂。
“是你们救了我?”男人开口说话,刚喝过水的嗓子较之前舒服了不少,虽还是有点刮痧的疼,但总比说不出话好。
“嗯,我和孙女出去捡粪,回来路过一个山坡,看你躺在下面还活着,就带回来了。
现在感觉怎么样?”
男人感受了下,身上的力气明显在恢复中,“没之前疲软了,谢谢你们。”
这时,桑其凑上前来,因一直干农活而显得粗糙黄黑的手轻轻贴上男人额头,感到掌下温度没白天高了,小脸顿时一笑。
“啊古拉的病去了,明天应该就能下地。”
老头也高兴点头,“是个好消息。”
男人还不清楚爷孙俩的身份,半坐起身好奇地打量房间里的布置。烛光照耀下地上的木板微微反着柔和的光,他的身下和屋子正中央都铺着大幅花样的刺绣毛毯,靠墙的地方整整齐齐堆着木质的柜子和木箱,上面贴着墙面叠放了几条花花绿绿的被子,女孩刚刚的热水是从正中央炉子上热着的水壶里倒的。
很显然,这是个毡房。
老头和孙女不言不语任他打量,半晌出声问他:“你是哪里来?看你的衣服不像是这儿的牧民。”
这男人一张口就是中原语,还好早年阿吾和卓玛教过他和孙女一些,不然肯定说不上话。
他们草原上的人天生骨架大,皮肤糙,肤色暗沉偏红,这些特点面前的人都符合,但正常在此生活的牧民不会穿着中原人才穿的长袍长衣,也不会不认识毡房。
这个男人出现的突然,他们这儿也好些年没有外人来了,老者有些怀疑。
桑其察觉到巴布对男人谨慎的态度,悄悄撤身坐回炉子边,眼角余光注意着动静。
“我是个商人,爷爷奶奶是草原人,成年后我告别他们领着商队周游各国,用自产的水果和肉干换取内陆人的茶叶跟丝绸,带回来后再转手卖出去。之前不小心生了场病,路上一直昏昏沉沉睡着,结果病好那天醒来,发现自己孤身一人躺在一个石坡上,就这样盲无目的地走啊走,就到了这儿,身上没吃的没水,昨儿实在没撑住,两眼一黑就不知事了。”
说到这,他再次衷心感谢爷孙俩的搭救。
老头听完他的话,点了点头,拉过羊毛毯盖在他腿上,温声叮嘱:“你也是个可怜人。桑其的爹娘死得早,家里就我和她两个人,你现在无处可去,就先在我家养两天吧,等身体恢复好了再说别的。”
桑其听见这话立马跑过来,仰着头小脸一副骄傲的样子。
“对的!我巴布是附近出了名的蒙医,不仅会给牛羊看病,还会给人抓草药,阿古啦你乖乖喝上两天药,保证之前的伤病都被赶跑!”
“你这丫头,哪有人撺掇别人多喝药的?”老者揉揉她的头,眼中带着宠爱与笑意。
“他啊,只是饥渴过度造成的体虚乏力,好好睡觉吃喝,休息两天就没事了,用不着巴布我给他煎药。”
吐了吐舌头,桑其还以为面前的人看着面色苍白没有精神,病得不轻呢。
一段小插曲过去,男人算是正式在爷孙家住了下来,老头让打哈欠的西姆去睡觉,他走过去把炉子盖盖上,毡房里顿时漆黑一片。
男人扯着被子躺下,转头就能看见靠门那边同样铺着毯子靠墙睡的爷孙二人,知道身处的环境很安全,他身体多日来的疲惫也得到了缓解,困意不由自主就找了上来,不多会儿便眼皮沉重睡了过去。
第二日醒来,房里已没了爷孙二人的身影,他下床取了炉子上热着的酥油茶喝下,温暖的热意瞬间通过食道直达身躯,浑身上下形容不来的舒坦。
这时,毡房门被掀开,桑其笑着跑进来。
“阿古啦喝得惯我们这儿的茶吗?”
巴布出门前说阿古啦这个点会醒,让她时辰到了喊人吃饭,果不其然人就站在炉子边喝茶。
巴布不愧是巴布,真是太智慧了。
这时,男人喝完茶把杯子放下,用衣服袖子擦嘴。
“我母亲是草原人,我打小也喝过酥油茶和马奶酒,这种味道能接受的。”
“那就行,巴布让我喊你吃饭,你赶紧穿好鞋子出来吧!”桑其话落,找了两个铁盘子抱着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