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的地方便是这里?”隐忍的怒气已经快溢出来。
他虽没去过烟花之地,但从眼前这座阁楼的装潢和侍从的表现来看,怎么着都不是正经地方,这女子看着不一般,怎会住在这种地方?
空御冷着脸站在阁楼前,全无进门之意。
常司遥觉得有趣,挑眉低笑一声,笑声比门外的舞姬还要轻灵媚色,没说什么,径直往大门去。
空御本想喊住她,却发现阁楼内外的人在看见她那一刻好像被齐齐定了身般倏然静止,下一秒尽数转身,在一阵整齐的跪地声中高声跪迎。
“奴,恭迎主人归家!”
所有人,包括阁楼高处都传出整齐划一的恭迎声,空御抬头看飞檐上的女舞者,竟也都屈膝垂首,再看常司遥经过之处,众人皆自发腾出一条路来,一眼望去数千人,没有一个敢悄悄动作的,红衣女子负手站在台阶上,衣袂飘飘,仿若世界的王。
这般盛况惊得空御愣了片刻,直到耳畔响起常司遥那柔媚凉薄的声音。
“还不快跟上?”
这般语气同训斥下人无异,空御不满,刚欲开口,忽然身体一轻,随后整个人不受控制地飞起,仿若被牵引一般跟着常司遥踏入阁楼。
那一瞬间,他震惊了。
外面看着好像花街柳巷的阁楼竟内有乾坤,进入一层大厅后首先映入眼帘的是正对门一个喷涌着蓝红双色泉水的巨型卧金狮喷泉,四周立着八根巨大无比的雕花红柱,从最高处垂下的绣金莲红纱轻缦随着无形的风飘飘荡荡,为整座阁楼添了几分绮丽与奢靡。从下往上望,无数半人高的红木栈道浮空交错,将每一层的不同房间相连接,每一层皆是八角中空设计,不知多少朵大小不一或隐或现的重瓣金莲在空中轻轻飘着,空御轻轻伸手触摸近前的一朵,金莲瞬间合上,随后羞怯似的飘走了。
这到底是什么地方。
常司遥把他的惊讶震撼看在眼里,嘴角微勾着往上走,随着她的迈步,空中出现一条白玉长阶,修长玉腿每迈一步,便有长阶重新出现而后消失。看着明明离顶层还很远,可常司遥却几个呼吸便走得没影了。
空御空王爷感觉今晚这一切简直颠覆了他过往三十年的认知。一个女人,能在天上飞,在空中走,还被一堆人尊为主人……他们男子练气炼体,至强时可修成轻功和控气本领,但强如他也只能借着真气在空中短暂停留几刻钟罢了,还有高度限制,而这个女人却分明毫无顾忌。
这个女人,这栋楼,简直,像雾一样神秘。
这时,角落里走来一个头发花白的老者,脸色略白但看着面善,空御看他装扮,想起了府里的老管家。
他停在空御身边打量了下,满是皱纹的眼角微微弯起,突然手一伸变出个白色厚册子来,反手一抽发簪,又变作了一支白玉笔。
这里的人似乎都不是人……空御心下惊诧,面上还是那副生人勿近的矜傲模样。直到看见老者翻开册子一笔一划写下“空御”两个字,他才戒备出声。
“你这是做什么?”为何其他人都是墨笔,唯独他的名字写出来后成了赤色?这个封皮全白的册子又是何物?
太多太多的疑惑得不到解答,身为掌权者多年,许多事不得不长个心眼,空御总觉他的名字落成之际有什么不一样了,可具体又说不出来,这个地方这些人真真不同于他以前见的,处处都透着诡异与神奇。
这时老者已写完收起了册子,点点头笑眯眯领着空御往楼上走,好在是真的楼梯而非幻化出的台阶,脚下感觉很真实踏实。
“空王爷放心,老奴只是遵主人令为您办个适用的身份而已,等待会儿领完东西您就可以去歇息了,会有鬼侍带您去房间,等明日天亮您便去主人那报道吧,主人脾气有点火,您千万仔细点。”
一番话说的清清楚楚,却让空御听愣了,他顿住脚步面容寸寸变冷,宁愿自己听错了。
“鬼侍?你口中的主人就是带我来的那个女人吧,本王为何要去她那里报道?照你的意思,是要本王去伺候她?!”
空御活着的时候只有别人伺候他的份,身为位高权重,权倾朝野的摄政王有谁能够格让他去伺候?就是皇帝都得看他脸色行事。一朝身死,竟要做起侍候别人的事吗?
空御觉得荒谬。
然,老者的话却打碎了他的高傲。
“空王爷,您生前是天潢贵胄不假,也确实有傲视他人的底气与本事,但从主人找到您的那刻开始,您就更需清楚一件事——您,已经死了。
主人话少,今儿又打架未尽兴心情不太好,想必许多事还未告诉您。您踏入的这栋楼名“往生楼”,主人便是你们凡人口中的“隐主”,您需时刻记住:往生楼,只一位主人,此外皆为侍,往后您也需尊其一声“主”。
原本您的事不归主人管,但您偏偏又有些特殊,这不,就被带回来了。主人准了您继续用原名,但该改的还得改,您啊明儿见了主人就明白了。”
“你是说,这个地方是往生楼?!”空御手攥成拳,向来淡漠的表情难得有些龟裂。
世人眼中往生楼的存在并非秘密,但传说终归是传说,根本没几人真的见过。空御早年也曾调查过,但手下人除了呈上来一些提到“往生楼”三字的史书传记外,根本没有有用的信息,任凭他怎么查都拼凑不出一个完整的轮廓。时间一久,他便也放下了,可如今他居然进到了真正的往生楼里!
传说中华往生楼是行走阴阳两界的鬼楼,能在里面待的岂不……
空御暗自吸了口气,抬头再去看老者,果不其然面色很白,唇色也比正常人暗淡许多,起初他只以为气血不足导致的,如今来看分明是鬼才有的惨白。
他转身四望,各处都有形形色色的男女,或独自一人或三两聚集,但无一不是肤色冷白,灯笼照过来的时候连影子都没有……
老者静静看着他愣神,面上始终微微笑着,许多话对方既已明白,他便不必多言了。不过今晚的夜色很暗,再过半个时辰便近天亮,他得快点了。
伸手拍了拍空御的肩,老者笑着催促,“大人得空了再好好看不迟,现下便赶紧随老奴去拿东西吧。”话落轻轻一个挥手,两人便一阵烟似的消失在了楼梯拐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