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说林笑突然招起一道海啸,扮演起东海水官,扬言要水淹逍遥岛,以作惩戒。
只是,他这招水之能,从何而来?
且要从他喊出一声“到此为止”说起。
当他喊出此言,真灵一跃,瞬时脱出肉身。
真灵离体一瞬,毫无意外,世间万物再次停顿,一切色彩皆成灰白。
林笑朝高天抱拳拜道:“大尊,我已明白此界之缺。”
下一刻,一纯白无相光人于他身前显形。
你明白什么?
林笑道:“大尊有意让白海仙士与我相谈,便是有意要告诉我此界所缺。”
他的出现与否,并不受吾指示。
林笑一怔,随即道:“那就是缘分了。”
“敢问大尊,白海仙士可是曾为此界仙宫中人?”
是。
林笑道:“果然,白海仙士也是察觉到缺陷的觉悟之人。”
“他的云水之机,让我明白,此界中的仙人,尚未达到真仙之境。”
你认为的真仙,是什么呢?
林笑道:“真仙,非指长生者,乃是一种,单单存在,就有利于诸天的存在。”
“此乃真仙之道所决定的特性,只因那真仙者,乃是探索与天互利者中的佼佼者。”
“他们的存在,是诸天万界所希望的。”
“但他们能存在,仍需靠自身。天可助之,却无法直接造出。”
“非不能也,乃不可也。”
“直接造出的,只是一种长生种,纵然具有与仙一样的能力,可终究不是真仙。”
唰!
四周之景一闪,林笑与无相光人已出现在别地。
虽依旧没有色彩,但从轮廓,却可判断出是一处宫殿之中。
宫殿内,分列十三座,分坐十三人,皆华服道装,气派非凡。
正中坐一人,左右分两列,各坐六人,亦个个仪态庄严,各有威势。
周遭的突变,让林笑愕然。
为何不是真仙?
林笑回神道:“只因那与天互利之念,并非他自身所坚定的。”
“即使把此念强加给他,也是外力使然,并非他本身的愿念。”
“在他漫长的生命中,终有一刻,他会思考,自己为何非要做对天有利之事不可?”
“自己就不能只为自己而做事吗?若是天强加于自己的,那么活了这么久,做的事也总该够了吧。”
“那么,自己是否做一件,虽不利于天,却利于己的事呢?哪怕不利己,也不利于天,自己想做就做,不可以吗?”
“当他诞生这些念头时,那么在他未来无尽的岁月中,他会做一些不利于天之事,直到他灭亡,或者他积累的不利,毁灭天。”
“换作大尊,会需要这样的人,在自己的世界吗?”
无相光人未作答。
只是,周遭之景再次骤变。
这次,到了茫茫云空之上。
林笑简单扫了眼,继续道:“换作真仙,会如何看待不利于天之事呢?”
“他能做,但他不会去做。如果非要做,他会从中寻找一条,可以与天共利之法。”
“互利,是他所追求的道,他的智慧,就是为了从宇宙万千方法中,寻找一条可互利助生之法。”
“若找出了这种方法,他会感到喜悦,因为这契合了他的道。”
“其他的方法,也许更省事也能达到同样的目的,但他下意识不会那样去做,因为不契合他的道,非他所愿,那么实现了,也无法收获喜悦。”
“毕竟,对于寿命无穷的真仙而言,省事与否,并非首要,如愿与否,才是所求。”
“真仙所做之事,多是契合他的道。”
“之所以可称之为道,是因这种道,也让真仙永恒存在下去,并达到自身更高的层次。”
“这种追求互利的真仙,哪个世界会不喜欢呢?”
“若换作是我,定要设法把这种真仙拖入自己的世界中。”
“他停留多久,世界就赚多久。”
说完他便愣了。
怎地莫名有种熟悉感呢?
所以你明白了什么?
林笑思绪被拉回,立即忘了方才之念,道:“就是这里的仙,未达至真之境,只停留在白海仙士所指的云之境。”
“若染尘,还是会从云端跌落。”
“此界之仙,与其说是仙人,不如说是云人。”
“此云非彼云,意指带有云性的人中之云,可遨游天上,不受凡尘所扰。”
“而白海仙士,为了探索云上之境,主动接触凡尘,想必是欲从接触中,筛选出自己身上,哪些部分可被凡尘染,哪些不会受染。”
“所以,他与俗世的接触,显得格外小心翼翼。”
何为云上之境?
林笑毫不迟疑道:“云上还能有什么,当然是光。”
“真仙,便具有光性。非指真仙是一团光,而是如光一般,照落世间,则会助成世上之物。”
“药翁与静珊元君所说的灵根,想必意指可化云之人,即具有水性之人。”
“人中之水,光一照,即可升腾为云。若无光,地一热,也可化作云。”
“这类人,比较容易引渡成仙,故被说成具有灵根。”
“但也有人如顽石,任凭光照也难蒸腾化云,这类人较难被引渡,故也被认为没有灵根,归为人中之石。”
“人间里,顽石之人居多,故又被称作凡尘。”
“要点化顽石,必得以光源去灼烧方有成效。”
说至后面,他已近乎是自语入悟。
猛一回神,林笑才道:“故而,大尊所虑者,当是想把这群云人,升腾为光。否则时日一久,难免一念成魔,反祸世间。”
“此界,可是缺了升光之法?故大尊欲使我补齐?”
“我虽没本事补齐,但恰好认识有这能耐的人,要不我帮大尊引荐引荐?”
这就是他这次跳出的目的。
自感无能为力,赶紧要求摇人。
然,无相光人微微摇头。
他界之法,终益他界。
随即不见无相光人任何动作,场地再变,回到林笑离体之地。
此身原主,便达到了你所说的光之境,化光而去。
他指着那具流洛东的身躯。
林笑顿时一怔。
他记得流洛东是阳神飞升而去。
“所以缺的不是升光之法?”
但他很快回味过来,指着肉身道:“大尊,您怎不把他阳神截下,让他给其他人分享下经验呢?”
“只要他阳神到那些个仙宫走一圈,不比我管用多了?”
无相光人没有正面回答。
你希望自己飞升时,被天地截留吗?
林笑再次愣住。
这……当然是不希望的。
若非出于自愿,强迫为之,亦属枉然。
吾置汝于此身,乃他本人所愿。
林笑顿时眼一突,暗道这小子不厚道,自己溜了,让别人代劳。
他道:“那他有没有留下什么飞升秘法,我拿去给其他仙人参悟。”
仅有此身。
林笑顿时抓头,虽搞清楚了对方想让他做的事。
可他自己却想不出什么好办法。
如何把一群已自认为仙者叫醒?
难道他们没有意识到不妥吗?
等等,还是有人意识到的,比如白海,又比如流洛东所在一脉。
或可……以这两者为支点撬力。
林笑双眼一亮,渐渐有了些许头绪,旋即把目光落在素秋身上。
但还不够。
目光一转,朝无相光人道:“大尊,可否给我松一松限制,让我动用一点灵力?”
不可。
林笑顿时一脸郁闷。
要人办事,还把人手脚给绑住,只能动口,不得动手,难度直线上升。
汝可动用本界之力。
林笑立时一喜,急问道:“怎么动用?”
学。
喜色顿无。
忽而,一点灵光自流落东的肉身飞出,飘于林笑身前。
莹光闪闪,在一片灰色世界中尤为显眼。
林笑心有所感,缓缓伸手握住那点灵光。
心念骤起,一部洞玄经残篇流淌心神。
遣子魂梦神飞扬,或香或美定无方。
或进或退难可守,精神恍惚似猖狂。
令子坐败想欲根,子若知之道自昌。
同时,自身九霄诀与梦灵诀亦齐浮心间。
云,露,雨,霜,雪,冰。
九霄诀六重境界的玄妙快速从心间划过。
九霄气为何?
至清至轻之气。
何为至清?
天地间,灵气乃助法之力。
万物与灵合,则显化万法。
故,灵气亦与万物契合。
是以,天生灵气,乃造化万物之用。
然,天生九霄气为何?
护灵!
林笑蓦有所感。
九霄气居于九天至高之处,并非因其轻,而是需要其轻。
此轻非物质之轻重,乃虚与实之间之轻。
灵气,亦非物质之气,乃玄妙无质之气。其居天地之内,何以未散入太虚无灵之地?
盖因有九霄气所隔。
比九霄气轻一分,则为虚。重一分,则为灵。
再重,则为阴气。至阴,则为幽。
然,因其至清,九霄气只护灵气。
任灵气与万物混淆,九霄气所过,皆只留灵气,而不滞留万物。
故才有九霄气一刷,立得上纯灵气。
所谓云,露,雨,霜,雪,冰,皆是提纯灵气浓度后,灵气所显化的形态。
按理,冰已是纯度极限。
然,冰亦有大小。
有大小,说明还可压缩。
灵气本为无质,积量后质变,故成灵云、灵雨乃至灵冰。
若冰再质变呢?
林笑想到就做,当场尝试。
此方天地似有意助成,亦放开灵气。
万物虽停,灵气活。
此地近海,水灵气尤重,林笑顷刻间凝出一枚灵气冰珠。
再运以九霄气极力压缩冰珠。
“不够!”
自身九霄气不足,他立即招引此界九霄气。
当御使自身百倍之量后。
“嗖!”
灵气冰珠瞬间塌缩。
光!
冰珠成了一枚奇形光符。
灵极之气!
光符刚成,下一刻,周围无数灵气疯狂朝符中汇聚。
然灵气虽汇聚,却并未被光符吸收,只是汇集到光符周围。
犹如万灵朝圣。
灵极之气,亦为灵气之圣。
林笑将之握于掌心,蓦然有感,方圆百里内水灵气皆受号召。
一松手,感觉再次消失。
一握,感觉再现。
林笑大笑三声,纵身回体道:“有此物足矣。”
下一刻,万物复转。
林笑意念一动,本欲让灵气托起自身御空。
结果过来的不是灵气,而是海水。
等他反应过来,已是立于海浪之上。
遂佯装水官,一番呵斥后,掀起滔天海啸。
码头余众尽皆呆滞。
唯素秋反应最快,捧着瓷盆纵身一跃,凌空中脚下生云雾,托她飞向林笑,并大喊:“上神息怒!吾等正要归还灵鱼!”
海浪一顿,停下往前。
林笑喝道:“凡界修士,你明明身具法力,却与一介凡人纠缠,分明是与他在演双簧,不想归还灵鱼。”
“你以为我会信你吗?”
素秋紧张跪下道:“上神误会,小女受师训所束,不得在凡人面前动用法力,故此才未行法。”
林笑冷声问道:“既受师训约束,为何现在又用了法力?”
素秋哀伤道:“只因见上神欲淹家岛,故不敢再做隐瞒。”
林笑质声道:“这么说你要阻止本官?”
素秋急道:“小女不敢,只想求上神从轻发落。”
地面,一众岛民纷纷跪地求饶。
林笑道:“纵使你真有意归还,然掳走灵鱼,擅自扣押,亦是事实。单凭此罪,亦该受百尺水淹之刑。”
“小小修士,速速让开。念你修行不易,又非祸首,可饶你一命。”
素秋自不肯,急切求道:“还请上神手下留情,小女愿代他们受罚。”
林笑道:“你一修道之士,不专心练功求真,以期早列仙班,却在此与凡俗纠葛一处,延误己身,岂不辜负你师父一番点化?”
素秋含泪道:“小女亦知辜负师尊期许,然此岛生我育我,实不能见死不救。”
“岛上许多良民善士,皆是无辜之辈,对此毫不知情。还请上神慈悲,给他们一线生机。”
林笑道:“若本官未曾上岛,或信你所言。但本官上岛所见,除你之外,皆是痴愚之众,如何值你相救?”
素秋苦求:“还请上神开恩!”
林笑叹了叹,道:“也罢,念你一片孝诚,本官便成全你。”
“然你一人代他们受过,可就不仅仅是水淹之刑,你可要想好了?”
素秋立即拜道:“多谢上神成全,小女百死不悔。”
林笑道:“你一人之死,岂能抵一岛之命?”
“念你是修道之士,还有些用处,恰好本官缺一名副官,便罚你在本官座下服役三百年,自此再无自由,直到将功补过,方得刑满而释。”
“你可愿受?”
素秋深吸一气,回首望了岛中一眼,回身凛然叩首道:“小女愿受!”
林笑道:“好,你上前来。”
素秋缓缓飞近。
林笑拿过她手中瓷盆,往脚下海浪一扔,瞬间沉没。
一条金红小鱼,飞快从中蹿出,在他脚下水中来回游动,不肯离去。
林笑遂撤去海幕,降下浪头,落回岸边,朝素秋道:“本官可宽容你一刻时间,回去与亲族道别,有什么要料理,就去吧。”
暗中朝萦晓招手,示意她靠近。
素秋环顾码头众人,最后摇头道:“小女孑然一身,无需作别。”
林笑顿时微怔。
他摆明了想给她去找师傅,她竟然不去。
这实在有些出乎他意料。
这时,素秋的婢女奔赴,拉住她道:“小姐,你带上奴婢吧,女婢想继续服侍您!”
“悠儿。”
素秋看向林笑。
林笑冷冷道:“无用凡人,随你喜欢。”
其他人见状,也想过来。
林笑手一挥,一股大浪涌上岸,卷起四人便往大海而去。
岸上诸众望洋兴叹,感慨万千。
几人踏浪行海,离岛数里,海面忽起浓雾。
林笑心神微动,徐徐停下。
海雾渐渐笼罩几人,于不远处显出一道背影。
林笑道:“你终于舍得出面了。”
白海徐徐转身,拱手道:“小道有眼不识泰山,不知高人驾到,实惹见笑了。”
林笑只道:“你可要阻我?”
一旁的素秋下拜悲呼:“师尊!”
悠儿见状,亦随之下拜。
林笑微扫一眼,并不意外。
白海淡淡看向素秋,轻声问道:“小秋,你可想好了?”
素秋只道:“弟子,让师尊失望了。”
白海默默看了会儿,轻轻一叹,转身离去。
“且慢!”
林笑一脸牙疼将他喊住。
完球!
这两师徒不按套路出牌。
他演不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