晓颜倾云夺心田,剑指凡夫疑手段。
夫笑晴女眼浮浅,反让舞剑斩惑乱。
声声提点妙义显,心随剑定生静玄。
一窍开时便通天,剑开灵光入九渊。
——
却说飞鹤将林笑二人带至不知名小岛,只是卸下二人的方式有些直接,以致林笑误撞了一位女子洗浴,从而遭致女子剑指盘问。
可盘问尚未出结果,女子即被萦晓罗刹美相所迷,一时对林笑敌意大增。
为免被女子一剑戳死,林笑只好信言点拨女子破色障之迷。
不想误打误撞,让女子突破了自身瓶颈,御剑曜空,也引来了一位华服女冠,乘光飞落。
其着绛红飞羽裙,盘灵蛇髻,持赤玉剑符,披绯罗绫,脚下生霞,体泛莹光。
唱道:“光灵明而不昧,体刚健而长生。扫则雾消烟掩,挥则石走云崩。”
“晴儿,你终于踏进剑仙门槛。”
那女子立收回飞剑,朝来人恭敬作揖道:“玉晴拜见元君。”
华衣女冠微微颔首,旋即发现林笑二人,遂问道:“是晴儿朋友吗?”
林笑当即拱手道:“东荒凡民,流洛东,见过仙姑!”
而后往身后指引道:“这是内人,萦晓。”
萦晓埋首其肩背,似羞已极,不敢抬头见人。
女子玉晴立朝二人道:“此乃始素仙宫东海分支赤霞岛明元洞静珊元君,你们还不快跪下拜见。”
她看向林笑的目光,不由多出几分复杂。
初时,她只以为此人只是一介俗夫,不料谈吐间确有几分不凡。
林笑拱手回道:“原来是静珊元君大士,我二人不惯跪礼,仅以此礼拜见,非是不敬,还望元君海涵。”
女子玉晴立喝道:“区区凡夫,面对仙真还敢如此傲慢?”
静珊元君摆手阻止道:“无妨,意真不拘礼格。”
林笑拱手道:“多谢元君宽仁,果不愧为仙岛高真之士也。”
而后对持剑女子问道:“先前来得匆忙,尚未请教姑娘尊名。”
那女子道:“吾乃元君座下侍剑玉女,俗姓穆,名晴。”
林笑做礼道:“原来是穆晴姑娘,先前多有得罪,还请见谅。”
穆晴暗给他打了个眼色,随即向元君述说两人出现过程,却隐去了自己在潭中赤身被撞见的事。
只言见一仙鹤送二人到此。
林笑连忙接过道:“元君且听我说,事情是这样。”
“清晨路上一药翁,言我夫妇是仙童。施药渡厄解我难,当众携我登云空。”
“本意载我回仙宫,我却婉拒不与同。只因凡尘愿未了,唯恐仙家不肯容。”
“只好放我下云峰,待我改意再相送。正好仙翁见魔踪,匆忙云去圆善功。”
“我俩迎风观云景,不慎失足坠高空。幸得灵鹤来相救,始有上岛会玉容。”
这一番说唱下,穆晴都不由听愣了。
静珊元君则微微笑道:“仙鹤乃灵禽,不会随意送人来此,想必二位与本座有些宿缘。”
“那药翁可曾告知你二人名号?”
林笑摇头道:“未曾,只说是奉太素仙宫元君之命,前来接引我夫妇。”
静珊元君点了点头,并无太大反应,又问道:“你说你二人尘缘未了,不知是为何事?”
那不过是林笑的托词,哪有未了。
但他还是道:“只因我夫人患有一疾。”
虽未见全貌,但静珊元君也从只棱片角,看出萦晓的超尘之气。
她道:“凡病三千,皆有方可解。你且说说,是何隐疾?”
林笑肃然回道:“美疾。”
元君听得一怔,穆晴却听得一惊。
元君试问道:“这是何疾?”
林笑道:“夫颜之美,至极至臻,不可方物。人不可视,否则必生祸端。”
若是之前听到这话,穆晴定嗤之以鼻,可如今她却生出一阵后怕。
元君奇道:“本座还从未听闻过此疾,似有夸大之嫌,可否露容一睹?”
林笑忙道:“非是不肯,只怕会给元君带去麻烦。”
“斗胆问元君一句,可曾动过凡心?”
元君顿眉宇微蹙,颇感疑惑。
穆晴出声辩护道:“你尚且受得住,元君千载道行,岂会不如你一介凡夫?”
林笑道:“我受得住,不是因我高明,而是我已成空心之人,否则亦难顶受。”
“元君旦有一丝凡心,只怕都要受影响。”
“若因此损了元君道行,我夫妇吃罪不起。”
但他这样说,反而更勾起了静珊元君的好奇。
她道:“本座亦想看看,自身是否还有凡心未去。若有挂碍,也是本座道行不够,怨不得别人。”
“且请出来让吾一观。”
林笑这才点了点头,示意萦晓露面。
其实他这么说也带有几分故意,只为拔高静珊元君的期待。
期待越大,审视之心就越大,对罗刹相的抗性也就越大。
萦晓缓缓从林笑背后露出真容。
她也很想看看,那魅惑之力是否对仙宫的元君也起效。
如云过无遮,花容月貌点点显露。
静珊元君眼中的审视,渐渐变为惊讶。
她惊叹道:“果真极美,胜若天仙。你竟并未夸大,本座隐隐有感凡心触动,忍不住想要将她拥入怀中。”
萦晓立如兔子般藏回林笑背后。
静珊元君的目光始得抽离出来,慨叹道:“看来本座还是修行不够,仍有凡根未去。”
穆晴却在萦晓走出时,忙把头低下,不敢去看。
不是畏惧,而是一种羞怯。
希望萦晓朝自己看来,又害怕自己的目光会惊扰对方,惹来生厌。
故不敢对视。
林笑赞叹道:“元君定力,非凡人所及。”
“我方才甚是担心,元君会一言不合,就把夫人从我身边抢去。”
静珊元君微微笑道:“不瞒你说,本座的确生出过这样的念头。”
林笑怔道:“那您是如何克制的?”
静珊元君气度坦然道:“唯凭心剑斩之。”
穆晴疑道:“心剑?”
静珊元君道:“形剑成于外,剑气备于内。身心自有主,神光照远威。”
“晴儿先前练的便是形剑,如今已入气剑。下一步,便该炼气养神。”
“待气足精固,就可触及下一步,心剑生神光。”
“神光远威,显于外,可除灾断水,画地成河。显于内,能斩七情,断六欲,绝凡根。”
“圆融为用,则破异术,灭妖通,除恶孽,无不在话下。”
穆晴不由心驰神往。
林笑叹服道:“原来元君亦是有道剑仙,看来我的忧虑是多余的。”
静珊元君目光赞赏道:“你能凭己身压制凡根俗欲,颇为不易。”
“想来,也是宿有仙根之人。”
“你二人,可愿拜入始素宫,修仙问道?”
林笑神色淡淡,朝后问道:“夫人觉得呢?”
萦晓柔声道:“妾凭夫君做主。”
林笑略思索,拱手道:“回禀元君,我夫妇自是极愿意修道成仙。”
“只是,先前应过太素仙宫,是否会有妨碍呢?”
静珊元君挥手道:“无妨,神州九大道宫本为一家,只是界分九位,位统一方。”
“九宫之间,皆属同门。招录新士时,亦是统一授予仙藉。”
“下次登仙台开启之机,就在两日后,你们可在岛上略做准备。”
林笑立即叩谢道:“多谢元君授解。”
静珊元君点了点头,朝穆晴吩咐道:“晴儿,你带他二人到岛上空阁静歇。”
“是!”
见她脚下起雾,似要离去,林笑急忙追问道:“请教元君,我们若得入宫修仙,可是拜在元君座下?”
静珊元君浅笑道:“本座肯收,你未必肯愿。还有疑问,可向晴儿请教。”
霞光一喷,已化流光远去。
林笑拱手作别。
待不见踪影后,穆晴朝他二人道:“二位且随我来。”
林笑拉上萦晓跟上,趁机问道:“穆晴姑娘,不知那九大道宫,分作何名,有何区别?”
穆晴在前解释道:“九宫分别是青元宫、碧落宫、始丹宫、太玄宫、大福宫、少阳宫、太丹宫、中黄宫、始素宫与太素宫。”
“九宫共掌神州仙箓,统御群仙,无分高下,仅有地域之别。”
林笑仔细想了想,单凭名字,他并不知那素九瑶下界后会去往哪一处。
于是又问道:“除去九宫,世上还有那些修仙聚集之所?”
穆晴略感意外地看了林笑一眼,回道:“九宫之下,有十大洞天,立于玄虚之中,凡人不到,统司神州异事。”
“再往下,便是初果元洞,多为初行仙者,分出名山胜地,有中十洞与小三十六洞,金楼玉堂,道观外显,凡人可寻。”
“余下的,就是散修隐士,大多不入仙箓,不授长生。但也不乏名士能人,异术通神。不过往往性情极为古怪,亦正亦邪。”
林笑疑惑道:“为何这些人,不入九宫修行?”
穆晴顿时像看傻子一般看向林笑,但很快她又释然。
她道:“九大仙宫,可不是什么人都可进,尤重仙骨灵根。一经收录,即入仙藉,立享长生。”
“要进九仙宫,需入十大洞天,精修上九真行,功果圆满,方得升入九仙宫,正仙藉。”
“故,十大洞天真行仙者,亦作虚仙之称。虽入仙藉,却只上副册,仙寿有终。”
林笑瞪眼惊道:“那我们为何又能直入九宫?”
穆晴引二人传林过廊,已能目见一栋六层海阁。
她道:“你二人情况不同,乃是拜入九仙宫。”
“想拜入九仙宫,需得仙宫里的真君元君看中,收为座下金童玉女,方能上得仙藉。”
“不过……”
见她面露犹豫,林笑忙追问道:“不过什么?”
穆晴扭头看了他一眼,也许是为了感谢他先前的提点,还是告诉他道:“这样的仙藉,可被剥夺。一旦被从仙藉上划去,便会重新沦为凡人。”
林笑惊疑道:“所以,只要座上的那位不高兴,就会随时贬落凡尘?”
穆晴提醒道:“你若想得仙宫中人看中,最好改掉你的性子。”
林笑好笑道:“具体,是指什么样的性子?”
穆晴嘟囔道:“就是你这份不懂敬畏仙真的傲慢态度 。”
林笑淡然笑道:“我只是对他们无所求罢了,若有所求,我的骨头软得可以任他们揉捏。”
穆晴怪眼道:“你不是想上仙藉吗?怎会无所求?”
林笑无谓道:“能上则上,不能上则算,顺其自然。”
萦晓此时道:“以夫君之灵慧,必得仙君看中。”
林笑随口回道:“以夫人之颜,只怕没有真君会看不上。”
其余二人霎时一静。
穆晴面露古怪。
林笑也是一怔,很快意识到不妥,忙改口道:“元君也能看得上的。”
男冠为真君,女冠为元君。
说完,林笑忙自打耳光,道:“我是说,夫人乃人见人爱,仙见仙睐。”
说话间,三人已进入海阁。
穆晴让二人随意挑选了两间客室。
萦晓只言与夫君同住。
林笑遂在四楼选了间面海空阁,入住其中。
穆晴为二人送来可换衣物,便告辞离去。
整个六层海阁,再无旁人。
“此岛,不会就两人吧?”
阳台上,林笑观海而望。
夕阳已入海,仅剩些许余晖。
“那静珊元君,大抵是个喜静的。”
萦晓亦走到林笑身边,一同凭栏观海。
林笑道:“夫人对登仙之事,并不特别热衷。”
萦晓幽叹道:“曾听人说,只羡鸳鸯不羡仙,如今妾身才有所体会。”
林笑未再深究,静望余晖。
“夫君不仅会作画,亦是剑道大家吗?”
“夫人何处此言?”
“夫君随口提点穆晴姑娘那几句,足见高深。”
“我虽不会剑术,却也翻阅过剑经,知个只言片语,只会纸上谈兵。”
“若真这般,如何能凭只言片语,就让穆晴姑娘摆脱魔怔?”
“剑有正直之风,具锋锐之气。素来有人倚之诛恶党,斩鬼精。”
“我见穆晴姑娘是练剑之人,当也有浩然之气,便导她专神于剑,好让她借剑正心。”
“可似因夫君之故,才让穆晴姑娘这样的剑仙突破,这是凡人所做不到的吧?”
“不,她有今日突破之机,全赖夫人之故。”
“怎会?妾身甚也未做。”
“夫人不需要做什么,只需让她看到你的真容便可。”
“妾身不明白。”
“她之前无法精进,很可能是因她杂念太过,无法专情于剑。当她看到夫人真容后,心中便只剩下夫人之美。除此之外,再也装不下其他事物,这无异于帮她清除了杂念。”
“万念归一,我再将她的这个一,由夫人转换为剑。”
“她明白,夫人是她得不到的人。她只能醉心于剑,才能短暂忘却想得而又无法得到的痛苦。”
“这种痛苦越大,催使她投情于剑的迫切就越大。”
“所以,夫人,才是她能突破的真正原因。我的话,不过起了个药引作用罢了。”
此时,余晖将尽,天色入暮,万物皆变暗。
唯剩萦晓的玉颜,仿佛在莹莹生辉,无灯而华。
“夫人先换衣,我下去走走。”
林笑不敢多呆,他亦无法保证,自己看久了,会不动心。
行至沙滩边,忽而听见熟悉的鹤鸣。
循声寻至,见一只飞鹤,正于海边戏弄一条白蛇。
“鹤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