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娃回头,就见一个身穿宝石蓝锦袍的年轻公子径直朝他们疾步走来。
那公子哥个子很高,却十分瘦弱,脑袋还很大,看起来就像是一根细长的竹签上顶着一个冰糖葫芦。他脸色是病态的苍白,眼下挂着厚厚的乌青,神情却十分倨傲。
黄府大公子黄斌带着两个随从站在门口,他想起刚才看到这个泥腿子和自己的女人拉拉扯扯,便气不打一处来,指着三娃的鼻子道:“就你,还敢来我家捣乱?给我打!”
两个随从立刻像恶狗扑食般冲向三娃,而他的未婚妻翠芬却只是嗫嚅了一下唇角,什么都没说。
三娃忙后撤两步,动作娴熟地搭弓拉箭,箭头对着两个随从,警告道:“别过来!”
“哟!还是个硬骨头!”黄斌嘲弄地笑笑:“你擅闯民居,还敢动我的女人,我告诉你,就算是今日把你打死在这里,官府也管不着!打!”
“什么你女人?你胡说八道!你去岐村打听打听,人人都知道翠芬是我的未婚妻!”
“哼,未婚妻?她肚子里怀着我的孩子,你说她是谁女人?”
三娃一口咬定:“那也一定是你强迫她的!”
“我告诉你,本公子从来不强迫女人!”黄斌冷笑:“翠芬,你自己说,是不是我强迫你的?”
翠芬垂下眼帘,摇摇头:“不是,是我自愿的。”她转而看向护在她身前的三娃,眼神中多了几分怨恨:“我早就让你走了,你今日这一闹,我还怎么做人啊!”
三娃不可置信地回头望向这个与自己从小相识的女子,却发现这一刻自己竟然认不出她了。
是啊,他这才注意到,她白了,又胖了些,一身绫罗绸缎,头上还簪着珠花。
除了她的名字还叫翠芬以外,和从前那个胆小清纯的姑娘几乎已经没有半点相似之处了。
见此情景,林清越对事情的来龙去脉基本上也猜出来了个大概。
自翠芬进了黄家做短工之后,黄斌就对这个有几分姿色的小绣娘起了色心,而翠芬从小长在山野之中,早已被眼前的荣华富贵冲昏了头脑,半推半就之间两人也就成了。直至翠芬发现自己怀了身孕,她明白,一旦喜服绣完,她就得离开黄府,所以她才孤身一人找去了风月楼。黄斌虽然不会娶翠芬,可自己的骨肉还是不能不管的,所以他将翠芬收入外室,花言巧语哄着她生孩子。可怜翠芬一直被蒙在鼓里,还在做着母凭子贵,嫁入黄家当少奶奶的美梦呢。
至于她为何不跟家里通个消息,只怕一是因为未婚怀孕名声不好听,二也是不知该如何面对自己青梅竹马的未婚夫吧。
而楚靖王元朔,仅仅是因为当天恰巧也去了风月楼,顺便带了位姑娘回家,就被村民当成了强抢民女的恶霸。
这黑锅从天而降扣在了他的头上,说起来,也只能怪他平日作风不检点,恶名太甚,才让大家一有什么事儿就下意识觉得是他干的。
想到这儿,林清越忍不住偷笑了起来。
黄斌听见翠芬妥帖的回答,十分满意,更加得意洋洋地冲三娃说道:“怎么样?乡巴佬,还有什么说的吗?”
三娃脸色青灰,缓缓放下手中的弓箭,垂着头,就像是吃了败仗的士兵。
“别以为现在低头我就能放过你!”黄斌咧着一口黄牙摇头晃脑,看得林清越几乎担心他那细长的脖颈会不会承受不了脑袋的重量而突然折断。
“敢踹我家的门,给我废了他的腿!”黄斌恶狠狠道。
两个随从再次摩拳擦掌地扑了上来,却又被林清越给挡住了。
黄斌一进来就注意到了林清越,但见他气宇轩昂,一身银灰色锦袍气度不凡的模样,便也不敢贸然找他的麻烦。而这位陌生的公子一直在旁看戏,并未上前阻拦,于是黄斌也就没管他。
可他现在突然出手,不知是何用意。
“这位兄台,事情的来龙去脉你都是亲眼所见,他先强闯民宅,踢坏了我的门,惊扰了我的女人,我也不要他赔钱,只废他一条腿,并不过分。”
面对林清越,黄斌的态度显然客气了许多。
“确实不过分。”林清越微笑着展开折扇:“但,门是本少踢坏的,你找他麻烦,不合适吧。”
闻言,三娃轻轻拉了拉林清越的衣角:“你是为了帮我,这件事与你无关,你们快走吧。”
他自知自己确实冤枉了楚靖王,林清越也兑现了诺言帮他找到了翠芬,眼下的危局是因自己而起,所以当黄斌说门是他踢坏的时候,他并没有否认。
林清越却毫不留情地怼了一句:“我不是为了帮你,只是为了还王爷清白。今日事后,你自己去王府门口负荆请罪吧。”
三娃想起自己的所作所为,臊得满脸通红,低下了头。
黄斌听林清越说起“王爷”二字,登时脸色一僵:“楚靖王?兄台是王爷的人?”
林清越一把收起折扇,好整以暇地看着黄斌:“我是什么人与你无关。黄斌,可真有你的,你金屋藏娇不要紧,让王爷替你被骂名,是不是就不太地道了?”
黄斌赶忙解释:“兄台误会了,此事与王爷有什么相干呢,我......”
“对啊,与王爷有什么相干?你收下了翠芬,不可能不去她家打听,也不可能不知道岐村上上下下都以为她是被王爷掳走了,更加不可能不知道翠芬的娘亲和未婚夫去了官府状告王爷强抢民女。既然如此,你为何不解释清楚呢?哦,我明白了。”林清越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笑眯眯地开口道:“听闻你早年间因为赌品不好,输了不认账,被王爷从画舫踢进了湖里,从此落下病根,所以你记恨王爷,巴不得那些村民们将屎盆子扣在王爷头上,你乐见其成,对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