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教书的女子长叹一声,“孙妈妈,这小孩就是枯瘦了点,但眉眼还是不错的,要是养点肉应该能好看。你培养一个瘦马可不容易,她既然看的进去书,说不定有些读书的天赋。那能省了你多少事儿啊!”
孙妈妈闻言有些意动,“如何看出她有没有天赋?”
“这个简单,我出十道问题,她与另外两个孩子同时抢答,她并没有学过,若她答出的最多,自然能证明她的天赋。”
小棠心中有些忐忑,她有好几堂课没能赶上。谁知女先生所出的题都是她偷听时讲过的文章。
小棠有惊无险地取得了正式学习的资格,成为了那些能吃饱饭的小女孩中的一员。
刁难和排挤从来少不了,但她并不在乎,她只想挣出一条有选择的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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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起年少时的自己,周夫人情绪稳定了许多,她神色温婉,继续道:
“那段时间里,我拼了命地学习诗文、乐器,后来又百般迎合那些所谓的才子,还被一些好事者写进词曲里,名声一日更甚一日。十五岁时,终于挣得一个“花魁”的名头傍身,也算得上是一曲红绡百数,一见众郎求顾。
初见傅仁,我便看得出,他是个道貌岸然、薄情阴狠之人。他看我的眼神,像是在看一个上不得台面的玩物。好在他的耐心也十分有限,在我多番拒绝之后,他就离去了。”
“后来我遇到了周郎。”周夫人的神色变得柔和,“那时他刚开做生意,手上积蓄不多。但我能感受得到,他对我的真情。
他为人不拘泥于世俗,敢想敢做。他不会写诗,却拥有比很多所谓的才子还要浪漫的情怀和理想。所以,他坚定地许我正妻之位。
那时他的生意正是上升的时候,钱都投在了生意里。我花了大半积蓄自赎己身,跟随他一起走南闯北,一步步把生意做大。那段日子虽然辛苦,但却是我最快乐最幸福的时光。”
周夫人牵起嘴角,仿佛又回到了那段魂牵梦绕的时光里。
“后来机缘巧合之下,我们终于有能力在京城定居,还买下了这栋宅子。那时周郎的好友都建议他重修祖坟,告慰先人,以求庇佑。
谁知请来的人,竟是傅仁!那么多年过去了,我其实都已经记不清他了。但他时不时借着看宅的名义纠缠于我。他离开的那一天,对我说过一句话——我会让你后悔一生。我初始还有有些担心,但日子一长就淡忘了。
第二年,我怀上了孩子,谁知除夕之际莫名其妙地滑了胎。那个孩子已经有六个月份,是一个成型的男胎!”
周夫人说到这里,情绪激动,双眸泛红,泪水成串地滚落下来。
“那一次小产,我几乎踏进了鬼门关,是周郎遍寻奇药,才将我的命吊了回来。但从那以后,我就再也没有怀上过孩子。
一开始,周郎总说他不介意,我们一起解决,一起面对。但后来,争吵越来越多。一次冷战后,周郎带回了一个女子,此后他再也没有踏足这个院子。而我心中有气,更有愧,也再没有出过这个院子。”
周夫人凄婉一笑,所谓在水一方,早就是旧日的诗句了。”
慕云曦和看着她消沉的样子,诚恳道:“周夫人,此事并非不可解决,我既然能发现傅仁动的手脚,同样也可以逆转此局。”
周夫人苍白一笑,“姑娘,岁月一直在流逝,很多东西,就算恢复原貌,我们也回不到曾经了。这些年,我虽然一直期待着周郎会再来看我,但……”
周夫人摇了摇头,没有再说下去。
周夫人又握住慕云曦和的手,“姑娘,请您一定要帮周郎除此灾祸。是我对不起他,此后我再无颜见他了。”
“周夫人不必如此,只要人还活着,就有可能会有转机。”慕云曦和劝道。
“不,我就是一个不幸之人。我本以为遇到了周郎,我的厄难就已经过去。谁知它其实一直如影随形,紧紧缠着我,还把厄运带给了周郎。兜兜转转这么多年,我终是被命运追上了。”
周夫人又开始喃喃自语,慕云曦和看她这般消沉的模样,长叹了一口气,离开了在水一方。
“小姐,她真的是一个不幸之人吗?”樱桃伤感地问道。
三人走在一片花圃里,天青云淡,鲜花似锦,但三人的心情都有些沉重。
慕云曦和沉默良久,才道:“所谓命,所谓运,其实都是缘。人在诞生前都是一样的,但降生到这个世上的那一刻起,就落入了种种因果、关系、机缘织成的乾坤大网之中,只能随其沉浮。”
慕云曦和停下脚步,仰头看向朗朗青天中,凌驾于万物之上的那轮明日。
她洒然一笑道:“我修行的初衷,正是养一把心剑,勘破浮生之网,如扶摇凌空九霄,从此再无束缚。”
清风徐来,慕云曦和的发尾扬起,衣袂浮动。樱桃和九娘满怀憧憬地看着慕云曦和的背影,只觉她恍如浊世谪仙,风华绝代,世无其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