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凤没等他数数,就来拉车门,但是因为卡了儿童锁,她拉不开,又崩溃地嚎起来。
钟锦按下儿童锁:“你就是欠的!”
小凤委屈地擦了一把眼睛上的雨水:“对对对,我就是上辈子欠你的,非要喜欢上你这么一个丑比。”钟锦一边启动车子一边嗤笑:“喜欢个毛线,你以为我不知道你们那点小心思,都是冲我那18万彩礼来的。”
小凤又羞又怒:“我不是答应只要6万了吗?你给元晓都给18万,我没像她那样狮子大开口!我这不是喜欢是什么。”
钟锦冷笑:“我烧香拜佛都想要元晓狮子大开口,跟我要这彩礼。我就稀罕她怎么了。”
小凤气急败坏地拿起包包砸到钟锦身上,钟锦歪了一下方向盘,车子紧急刹车。
钟锦也捡起那个包包,重重地砸向小凤,我连忙伸手接住。
钟锦连忙打开安全带,伸长脖子过来查看我有没有被包包砸到。
小凤噙着泪:“我是真的很喜欢你,这么多天,你都没感受到吗?”
钟锦阴着脸:“你不用说了,从小到大,你都喜欢抢元晓的东西。你非要嫁给我,也只不过因为我是一件属于元晓的东西,所以你就非要来抢。”
他们两人的吵架,我不敢插嘴。我知道对于他们两个来说,我无论说什么都是罪过,我坐在这部车里,就已经是最大的错误。
但,我很震惊钟锦对我妹妹的理解。
小凤目瞪口呆地看着钟锦,大吼一声:“不是的,我不是想抢她的,我是真的喜欢你!”
我趁钟锦注意力在小凤身上,伸长手,按下钟锦左手边车门的开锁键,跳下了车,逃进风雨中。
“晓晓——”
“钟锦,你不许去——”
“你放开我,元成凤——”
我跑得飞快,钻到我们村的巷子里。
我们村子是个古村落,大部分都是明清古建筑。只要我进入弯弯曲曲,幽深窄长的巷子,钟锦就没办法知道我往哪里去。
雨越下越大,青石板的路面显得有点湿滑,我跟那墙角的小草有点像,被雨水打得东躲西藏的。
我东拐西拐,暗想钟锦这次肯定找不到我了,赶紧找了一个最近屋檐,贴着墙站着躲雨。
这屋檐不够大,雨水还是时不时往我身上打,还有屋檐上滴落的雨帘,贴着我的鼻尖,有几分寒意。
我往衣服上擦擦手,掏出手机,点开哒哒软件叫车,但是一直都没人接单。
“吱呀——”一阵风吹来,我旁边那扇,陈旧缺了一个豁口的木门,打开了。
啊?没有上锁的吗?
我歪着头看了看里面,很普通的老式民房,很眼熟,不管了,先进去躲一躲吧。
“卡擦——”我刚踩进去,就被这刺耳的声音吓一大跳,低头一看,原来是一块碎瓦。我脚底还飞起一阵浮尘,“呼——”风裹着雨,汹涌地跟着我灌进来。
我连忙反身把门关上,拉上门闸。
门关上后,屋子里陷进黑暗中。过了好一会,我才慢慢适应屋子里的黑暗,我打开手机手电,找到墙上的电灯线,我拉了一下,竟然断了。
看来这里已经很久没有住人了。
走进来我就认出这房子,是村里的军属低保户孙奶奶的家。
孙奶奶的独子在中越战争中牺牲。
小时候,我的家人不喜欢我,我总是饿一顿饱一顿的,还经常被莫须有地挨打骂,撵出家门。都是孙奶奶把我领回家去,把我当成自己的孙女一般细心照顾。
上小学后,我也经常跟着学校组织的学雷锋小组,到她家里来慰问,送东西,给她搞卫生,帮她做一些田里的活。
后来,孙奶奶没办法管田里的活儿,田地就被村里弄成公用田,孙奶奶被村委安排人照顾着。
那时候我们还小,老师说孙奶奶的儿子是最光荣的牺牲,我们都以为牺牲是一件很得意的事,不懂事地每次都在奶奶面前说着要跟叔叔学习。
奶奶却总是和蔼地摸着我们的头,给我们吃糖果,告诉我们,在现在的和平年代,不用像叔叔那样去做牺牲。告诉我们一定要健健康康地成长,结婚生娃过日子。
她说:“好好活着,建设祖国,做一个有用的人,这才是最光荣的事。”
再之后我读高中,为了能坚持读书,我所有的空余时间,都要兼职打工赚学费,每次回到家,又被家里无限地压榨劳动力,慢慢地,也就不再到孙奶奶家里,最后也不知道孙奶奶的去向。
想起我总被自己亲奶奶拿着棍子满村追着打,都是孙奶奶把我叫到她家里躲着,给我一口热饭吃,我却在长大后,忘了去看看年迈的孙奶奶,我满心愧疚,我真是个白眼狼。
我犹豫了一下,往前走几步,推开堂屋右手边的房门,走进孙奶奶的卧室。
卧室里的窗户也是木板窗户,所以只有几缕光线透进来。
我举起手机往里照了照。
房间里还是和当年一样的摆设,尽头是孙奶奶那张雕龙刻凤的古董床,古董床的旁边,有一个小柜子,当年孙奶奶就经常从柜子里拿出糖啊果啊给我们吃。
床上没有被褥,但是盖了一张塑料布,主人离开前,一定是非常仔细地收拾干净,严严实实地盖好,打算归来后又可以使用。
我的余光被掉在柜子旁边地面的一块东西吸引,原本我以为它是一张废报纸,但我隐约觉得它不是。
我举起手机对着那里,是一个相框。
我心里一沉,有点不安,不想捡起来验证自己心里那个不好的想法。
我深呼吸一口气,提起勇气把那个相框捡起来,翻过来一看。
虽然心里早有建设,但是黑暗中,还是被孙奶奶冷不丁的笑脸吓了一大跳。
没错,那个相框是军属奶奶的遗照。
这是一张蓝底彩色照的遗照,蓝底彩色遗照是最近几年才流行起来的,让生者觉得逝者更为亲切。
孙奶奶也是最近几年才离世的,我甚至不知道孙奶奶离世的事情,没有任何人告诉我。
我回来晚了。
我的眼泪汹涌而出。
我掏出纸巾,擦了擦相框上的灰尘,把它摆在桌面上,趴在桌子上,和着这风声雨声,呜呜咽咽。
“砰砰砰——”这时,木板窗户外面传来拍敲的声音,我的思绪被打断,手中抱着的遗照被我啪的一声掉到地上。
我赶紧捡起来,再一次擦干净,心里毛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