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打我的电话一直忙音,心里很不安,于是动用了关系,调出了汽车站站内和站外各街道的监控视频,一点点地寻找我的踪迹.
才发现我在凌晨12点,行为变得呆滞诡异,一会儿一个人对着空气自说自话,一会儿又像捧着什么仔细看着,最后一个人拉着行李箱走向无人的大街,越过车流,走到棠江大桥上,一声不吭地翻过护栏,跳进滔涛江水中。
林星初:“你不知道,我当时看到那一幕,整个人都懵了。我的手抖得都拿不稳手机。我不但报了警,还跟我爸要——说到这就气,我跟我爸要几艘船,我爸不肯,一艘都不给我,MD,气死我了。还是帝教授最在乎你,我刚跟他说你的事,他就安排船,带上我一起过来。”
我躺在床上,听到他这么絮絮叨叨胡说八道,不好意思地偷偷看帝擎的反应。真怕帝擎当场驳了他的话,最丢脸的还是我。
还好,帝擎还是一副棺材板脸,眼皮都不抬一下,似乎人家说的都是别人的事情,与他无关。他给我把着脉,微微闭着眼睛,长长的睫毛轻颤。
“擎,不必忧心,我无事。”我忽然说出这样一句话。
帝擎倏地睁开眼睛,看着我。
他没说什么,站起身,从一个古色古香的木盒子里,拿出一小包东西,放在床头柜上,打开,是一副闪着寒光的银针。
我瞪大眼:“还要扎针啊?”
林星初乐了:“帝教授还会这技能,太牛了,不愧是我林星初要追一辈子的偶像。”
帝擎穿着素色的长衫,拿着银针,翩翩然挽起袖子,还真有那么一点老中医的味道,就是那一副倾世容颜,很容易让人出圈。
我有点害怕:“帝研究员,真的要扎针吗?我觉得我没什么问题啊。”
林星初看我否定帝擎,生气地弹我一脑崩:“你以为你没事?你不知道我看到你跳下去那一刻,我都做好给你收尸的准备,我怕你的尸体被鱼虾啃食,才跟我爸爸要船的,我根本就没想过你还能活着。那可是棠江啊,你肯定是有问题,必须让帝教授给你整清爽了。”
帝擎拨开我的头发:“二干合一,身不由己,邪崇附体。六月已卯,天干正官,地支伤官,官星透出。”
我听不懂他说的这些话,眼睛被他修长有力的手吸引,那骨节分明的手指,捏着一枚细长的银针,俯身下来,轻轻扎入我的大脑穴位上。我的视力慢慢在帝擎俊美的脸上失去焦距,越来越涣散,陷入沉睡。
一棵老树安静地看着我,独木成林那种,有上千年的树龄。
一个男人站在树下朝我笑,阴森的树荫下,他的笑有阳光的味道。
他站在黑暗与阳光交界处,我看不清他的脸。
我认得这棵树,它长在外公外婆退休后隐居的深山里,广西的十万大山里。
大树下有一个古色古香的凉亭,自我有记忆,它就在那里。大树外有一条小河流,大树和河流之间有一个小平台,上面有一方方正正的小池,这个已经干涸的小池,是当初外公钓鱼时,暂时用来放鱼的地方。
外公外婆都很爱我。
外婆织草席的时候,怕我扯乱她的灯心草,让外公带我出去玩。外公在这棵树旁的河里钓鱼,让我在树下一个人玩耍。
外公的退休金极高,生活费不愁,外婆织草席都是为了补贴大舅舅。
为什么补贴大舅舅呢?这事跟我外公有关。
我的外公是军人,职位挺高,还任职过物资局局长(后来物资局没有了),外婆随军。
其实,我的脸被奶奶划伤那一年,我被外公接走,跟着外婆随军住在军营里。
我和狼狗,军人一起长大。那也是我唯一能撒娇任性,耍孩子脾气的地方。
外婆说我吃饭一定要坐在狼狗身上,或者窝在狼狗怀里,喊一句:“狗狗吃一口,囡囡吃一口。”这样才肯吃。
明明我在自己的家里,还常常吃不饱饭,到了外婆外公身边,有点报复性地任性起来,使劲地刷存在感。
那时候我上蹿下跳得比狗还多,跟着军人学拳,学攀爬铁网,跑步跳坑,打球,每天被军人叔叔们众星捧月一样着宠溺着。虽然不能离开军营,我还是在封闭式的小天地里快乐的成长。
我一丁点儿也不想回自己的家,那个对我来说地狱般的地方。
外公退休前本来可以把大舅舅和二舅舅安排得很好,但是外公耿直清廉,他认为男人要自己闯出一片天,所以把他的所有积蓄分给了两个舅舅,让他们各奔前程,又让我的妈妈(最小的女儿),管理他的退休金。
外公正式退休后,带着外婆进了深山,找了一间三室的小泥砖房隐居。
我的二舅舅和外公性子一样耿直,身高189cm,大高个子,能吃也能干,勤勤恳恳的,退伍后和舅妈一起把家也搬到外公隐居的村落,自己另起炉灶盖了一栋泥砖房,日子过得有滋有味。
唯有大舅舅怨恨外公没有给他安排好的前程,赌气般跟着外公外婆住在一起,名正言顺地啃老。
他到村子里小卖店或者镇子上拿东西从来都是赊账,就说挂在我外公账上。
整个乡镇的人都知道我外公这号人物,不知道是因为总有军人千里迢迢来这个偏僻的小村落看望外公,还是因为大舅舅的无赖,总之外公的名号响彻全镇。
外公每次去镇上采购生活用品,就得给大舅舅清账,每次都是黑脸回来。
外婆默默地中和父子关系,尽量在外公知道前,帮儿子清账。
慈母多败儿,外公这样一个拿过枪,上过战场打过仗,英明神武的端人正士,守正不阿一生,最终在晚年败给自己的儿子。
我也跟着大舅做过这样的混账事,大舅告诉我,这个镇子上喜欢什么就拿走,人家会记账,外公会给钱。
我拿过一只毛绒狗。
当我用清脆的童声骄傲地说:“谢谢伯伯,我外公会给钱。”
老板说:“不用给,拿去玩吧,不要听你大舅的话。镇上就我这店和卖女人衣服的店没被你舅舅霍霍了。”
大舅在旁边哈哈大笑,我也开心地笑。
那时候我只懂得,每一天都好开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