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摇头:“不用不用,谢谢老爷爷,我没多少行李,自己能搬。房东伯伯,给我签租房协议吧,我还得去派出所办暂住证。”
陈四不满地嘟囔:“房东比我大十岁,你叫他伯伯,然后叫我爷爷?你应该叫我叔叔,大叔也行,现在你们年轻人,不是流行叫大叔吗?”
我没接话茬,仗着这张化妆后清丽无比的脸,我经常被人调戏。
房东不再为难我,给我签了租房合同。
没想到,我跟房东承诺绝不麻烦他,这才一个星期,就来派出所报案了。
警察没查出什么有用的东西,说:“调监控吧。”
还没见到人,我就听到房东怒气冲冲地喊着:“我就知道这小姑娘是红颜祸水,你瞧瞧她那张脸,毛好看滴咧,到哪儿都是惹事精。肯定是陈四干的,把他抓来问就行,准是他,那老色皮总是守在人家小姑娘门口抽烟,楼梯口都是他扔的烟蒂,小姑娘天天都得躲着他回家。“
警察:“老李,我们调个监控看看情况。”
房东很不高兴地领我们到他房间里去,房东家里摆着一套老式的红木家具,瓷砖虽然很旧,但上面有着华丽的颜色,陈旧的墙纸,满满一墙的书籍,天花板上有着繁琐绚丽的雕花,彰显着这个房间曾经的尊贵。
调出监控时,房东瞪我一眼,吹胡子瞪眼地在我旁边椅子坐下。
房东跟挨着他的警察诉苦:“小伙子,找对象了吗?记住,好看的女人不能要。”
警察尴尬地笑了笑。
我苦笑,其实我是个丑八怪,我脸上有一道很长的疤,只是化妆盖住了。
十八年前,元宵节那天,天蒙蒙亮,突然一个电闪雷鸣,我莫名地降生。
我爸我妈被雷声吓醒,在电闪雷鸣中,看到被窝尾那里,蠕动着一个圆溜溜的脑袋,不哭不闹,静静地躺在床尾被子里,瞪大眼睛看着他们。
我爸一个激灵跳下床:“这,这坨是什么玩意儿?”
我爸疑惑地看我妈,我妈也瞅他:“不,不会是我生的吧?生孩子也不疼啊?”我妈是第一次生娃,她的认知里生娃一定很疼。
我爸挠挠头:“我也没生过,不太清楚。”
我爸小心翼翼地掀开我妈的被子,一摊子的血,脐带还挂在上面,连着我和我妈。
我爸一把扔了棉被:“妈呀,真是!妈呀,妈呀—”
他跑出去找他妈,还叫来一堆人围着我看。
我爸说:“元宵破晓而来,就叫她元晓吧。”
我奶奶皱着眉说:“电闪雷鸣,自己爬出母体,不哭不闹,事出反常必有妖,这丫头来得奇奇怪怪,请个算命先生瞧瞧吧。”
算命先生看到我第一眼,吓了个哆嗦,也不知道是不是演的,反正把我爷爷奶奶唬住了。
算命的忧心忡忡地说:“这娃娃童子命格,一生厄运缠身,事事不顺。童子命是非常不好的命格。”
算命先生叹了一口气:“童子命,顾名思义就要保持童子之身修行,不被情爱所阻挡,不能动情爱人,不能被人爱;但是也不能出家,更不能去寺庙,因为这一世的苦难,就是佛祖对她的惩罚。她倒是可以修炼无情道。”
我奶问了一句:“修无情道是当女道士吗?有收入吗?”
算命先生朝她翻了个白眼。
我爸问他:“没破解的方法吗?”
算命先生仔细看了看我的脸:“一般的童子命,可以做一个纸人或者草人来当自己的替身,找一个修道的,将它烧掉,让其代替自己受罪。”
我爸:“那我们也给元晓扎个草人?”
算命先生摇摇头:“我说的是一般人,你家女儿一出生就面若桃花,眼带秋波,美不胜收,就这品貌,凡间女子不可能拥有,指不定是被罚下凡的仙女,必须找个有高修为的修道之人为她祈福,保佑她;亦或者是佩戴有法力的符咒化解其命格;还可以找白虎持势格女命这样上等命格的人,当他的干妈干爸,以此来护佑她。就像舜帝的二妃中的女英,有她姐姐的护佑,得以一生圆满。”
爸爸疑惑:“我们该去哪里找这些高人或者法器?”
算命先生长叹三声:“天机不可泄露,随缘也。”
这算命先生钱都不收,走了。
从此,我爷爷奶奶死磕他这套话,对我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总觉得我是个浪费粮食的短命鬼,虽然我长得漂亮又乖巧,却始终不讨爷爷奶奶欢心,他们甚至认为我占了他们家壮丁的投生路。
算命的一走,他们不打算为我化解命格,他们把希望寄托在妈妈的二胎上,天天除了催生就是求神拜佛。
在他们的诚心诚意的祈祷下,我妈怀孕了,是龙凤胎。
村子里从来没生过龙凤胎,都说这是龙凤呈祥的祥瑞。于是,我妹妹虽然同是女孩,地位堪比男丁。单从名字就能体现爷爷奶奶对他们的期望,叫元成龙,元成凤。
我从小就知道自己不讨喜,所以尽量不在他们面前露脸,多干活少说话。
我从来都不上桌吃饭,因为每次我上桌吃饭,都会让爷爷奶奶生气,他们总会找到理由用筷子打我夹菜的手指。
他们不想给我吃的,我做好饭就偷偷先吃上几口边角料;他们要打我,我就死劲跑,转圈跑到他们都泄气为止;他们打骂我是家常便饭,我都麻木了,邻居也都见怪不怪。
小病不管,大病熬着,我就这样死皮赖脸地,熬着熬着长大了,长得还挺皮实。
倒是我的弟弟妹妹,因为太过溺爱,导致他们身体很弱,看着白白胖胖,其实一直生病,家里的钱都给他们治病,爷爷奶奶把这个也怪罪在我头上。
有一次,我妹发高烧,怎么都治不好。
我奶奶忽然想到我,她说:“原来算命的说元晓会一直生病,我看她生龙活虎的,会不会是她的厄运都转移给小凤了。就像娥皇皇后护佑了女英,导致她不能生育?”
奶奶越想越觉得是因为我,突然拿来一根竹签,狠命地往我脸上划了一下。
奶奶:“我让你美,我让你个短命鬼,扫把星祸害我孙女。”
“啊————”我惨烈地喊叫着,捂着脸满地打滚,痛,真的很痛,一股剧烈的刺痛感,瞬间在我脸上绽开,绞心的痛感,让我失去理智地抱着奶奶的脚:“奶奶好痛啊,奶奶救救我。”
奶奶却一脚把我踹开,正眼都不瞧我一下。
那时候我还小,我只是比弟弟妹妹大三岁,我哭得撕心裂肺,可是没有任何人管我脸上的血泪模糊,邻居只是听到我的哭嚎却没有走过来问一下,对于我被虐待的情形,他们习以为常。
等爸爸回来再抱我去医院处理伤口,已经为时已晚,我的脸上,留下了像蜈蚣一般的丑陋疤痕。
奶奶一点都不后悔这样对我,因为那天晚上,妹妹真的退烧了。
同样是女孩,妹妹就是奶奶的心肝宝贝孙女,我活得连家里的看门狗都不如。
那天奶奶似乎找到了治疗弟弟妹妹的方法,那就是让我过得生不如死,总是抓住机会就让我出血,受伤。她觉得这样做,弟弟妹妹就会安康平安。
从此,我在这个家,更加谨慎地活着,学会隐藏自己的存在感,尽量不要出现在爷爷奶奶视线范围内,吃饭我捧到猪圈吃,自己把床搭在牛棚里,每天都与畜牲为伍,只求自己快点长大,离开这个家。
我们那里的女孩,初中毕业就辍学出去打工,赚钱给哥哥或者弟弟结婚盖房。
只有我,因为这道可怖的疤痕,外面的厂子不收,我因祸得福多读了几年书,甚至侥幸读到考大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