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醒来时，已经是日落西山，黄昏后的红霞在天际连成小片，被片片竹叶割裂成块状。
萧宸呻吟一声，费力地睁开眼，身体深处传来阵阵空虚，像是被掏空了一般。
篝火的热意扑打在脸上，噼里啪啦地声响不绝于耳，火光映出四道盘膝入静的人影。
萧宸虚眯着眼扫了一圈，太平上人、魏今远、钱乙以及聂旭，唯独少了张诚。
“你醒了？”聂旭见他醒来，脸色僵了一瞬，随即恢复如常，平静道。
萧宸只知道自己放开心神让衡师占用了他的身体，再之后就什么都记不起来了，只要动念头一想，头顶就仿佛有钢针在扎，疼得让人想晕厥过去。
“发生了……什么？”他抬头看向聂旭。
聂旭抿了抿嘴，缓慢开口:“张诚死了。”
“我杀的？”
“我杀的。”
两人奇奇一愣，聂旭接着道:“魂魄黄符和明器已经拿到了，你可以带你师父回家了。”
“多谢。”
聂旭闻言摇头:“在遗迹里，你也救过我。”
“没了炼尸和黄符，你应该不会再回去找吴仙师了吧？”萧宸改了话题问道。
聂旭点头:“我本来就不需要听他的话。”
“行吧。”
萧宸站起身来，掸去衣服上的灰尘，冲着其余三人道:“三位道友怎么还在？你们不用去找密藏吗？”
太平上人胖脸笑得尤其和蔼:“既然答应了有小陈道友一份，我们岂能先走？”
“对对对！”另外两人连声附和。
闻言不仅萧宸愣了愣，连聂旭也怔住片刻，“你也要去仙人秘藏？”
萧宸挑眉:“我不行么？”
聂旭皱眉:“太危险了，你如果出事，我们……”
“你们什么？”
“我们还要帮你把你师父送回去，很麻烦。”
闻言，萧宸的确犹豫了。
他的当务之急，应该是把师父送回圣清观，而不是仙人密府的宝藏。
“小陈道友不必担心，我们只要将令师的遗体交给赵家与上官氏，必定为令师安排最好的棺材，由官兵护送回师门。”
太平上人主动道。
萧尘不着痕迹地望了他一眼，太平上人对他一直抱有善意，这一点萧宸感觉得到，可从他醒来到现在，这份善意实在太过刻意了一点。
而且，聂旭杀了张诚，却还安安稳稳坐在这里，未免太奇怪了。
但萧宸选择了将心中疑惑按下不表，他打量着三人，缓缓道:“我还是先送我师父出去吧，各位，我们就此分道扬镳。”
言罢，他摸出袖中的魂魄黄符与明器，注入法力后，一声令下，竹林内的炼尸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亦步亦趋地朝着他走过来。
带着炼尸走出竹林，回到沼泽地时，那件罗盘法器早已不见踪影，萧宸带着炼尸踏上一块青石，余光瞥见身后竹林内的一抹黑色衣袂。
“聂兄，既然都跟过来了，不打算现身吗？”
聂旭本来也没有打算隐藏踪迹，他轻身一跃，落在萧宸身侧。
“你应该有很多问题想问我吧。”
聂旭淡淡道。
“比如，我为何要杀张诚，又为何撒谎。”
“那现在能说吗？”萧宸打了个响指，炼尸们纷纷跳入沼泽地，在一个个青石台上反复横跳，逐渐深入沼泽。
聂旭看了一眼萧宸，“抱歉。”
萧宸白了他一眼，“不能说你追我干嘛？”
“安全。”
“你一个筑基期，不会是指望我保护你吧？”萧宸哈了一声，跟着炼尸后面跳了起来，一步一个青石台，咕噜咕噜的泥沼在脚下冒着泡，稍有不慎，就会跌入其中。
聂旭紧跟其后，“不是，是你的安全。”
萧宸心思一动，脑海中闪过某个可能，再看了眼聂旭那副坦然的表情，那个可能性被他确定了下来。
“我知道了，不过，你们几个都是吗？”
“嗯。”
“行吧。”
不用细想也猜得到，应该是衡师动了什么手脚，大概是希望自己继续得到历练，但又不至于那么快被人弄死。
“走吧，先送你师父出去，我猜你应该不打算放过仙人密府的宝藏吧。”聂旭突然道。
萧宸笑了笑，方想开口，突然动了动耳朵，嘴角一抽。
“看来不用我亲自送出去了。”
泥沼之上的青石深浅不一，有的还盖着泥浆。
晏若闻小心翼翼地施展轻功飞跃在石台之间，几乎是同一时刻，几只炼尸跳到了他面前。
“啊——”
一张近乎腐败的脸在眼前放大，晏若闻吓得亡魂皆冒，迅速后退，调头往来路冲。
妈呀，有鬼啊！再不来了！
“师兄！”
一道清越的声音打断了他，晏若闻回头，就看见了一身棉袍血迹快要干得发黑的萧宸。
以及他身后整个人笼罩在黑袍中的聂旭。
目光很快从鬼气森森的聂旭身上一扫而过，晏若闻看到萧宸，恨不得扑上去一诉衷肠，可他们之间隔着两只炼尸。
“若虚，这些都是……？”晏若闻小心翼翼地打量着炼尸。
萧宸脸上浮现出无奈的笑意:“师兄，师父在后面，一会我把控制炼尸的黄符交给你，对了，这位是聂旭，聂兄。”
晏若闻与聂旭互相点头就当做认识了，随后，萧宸便教了晏若闻如何控制炼尸，并且将明器与黄符都交给了他，让他带回去还给丢了尸体的各大门派。
晏若闻翻来覆去的好奇检查黄符，满口答应。
萧宸神色沉了沉。
“师兄，你这一次必须回去，别偷偷跟过来了。”
话音落下，萧宸明显感觉到了晏若闻脸上的神情有明显的一僵，他叹了一声:“师兄，这里面的凶险防不胜防，我保不住你。”
晏若闻没有说话，转过头看着自家师父苍白得发青的脸色，心中一痛:“若虚，我真的帮不上忙吗？”
萧宸抿了抿唇，不知道怎么开口才能不伤到自家师兄。
却听一旁的聂旭出声道:“你若想帮他，就帮他把你们师父送回去吧，以免除他的后顾之忧，你不成为他的软肋，就已经是最大的助力了，其他的，不过是附加罢了。”
话落，晏若闻猛然抬头，目光灼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