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道法,出自一人。忆混沌初开时,含灵蒙昧,道祖游历周天负笈而归,持万界道藏,施惠众生,仙由此始。”
传说太过久远,因此无从考究,可道藏衍生出的无数修行之法与神通却是实实在在于这十方世界中源远流长。
随着学仙者日益增多,原本的仙界就显得人满为患,于是三位大天尊便合力自大罗天中分化出了三十六天。
诸天无量界格局由此而成,仙凡之别也自此而始!
再之后三位大天尊共同钦定天地九品,分封诸天庭。又令亿万仙真化生诸天,随方设教,历劫度人,覆育兆民!
这便是道历仙史,而三十六天分化而出那一年,诸天界称之为“道历元年”!
数十万载光阴荏苒,天地几经变幻,亘古之格局却再也没有过大变动。
三天门下,群仙恩覃三界,大悲大愿,垂恩广救,可含灵生灭却犹如白驹过隙,从未改变分毫。
这一年。
道历六十二万七千七百三十六年,无量界中一处不起眼的小尘世。
南洲大陆中部有一个小国,国号大夏。此刻的大夏皇城长安,福临宫。
烛台倾倒,黄纱影重,阵阵哀声飞过重檐飞阁,传入了这死寂的帝君寝宫中。
滚雷炸响,惊得年逾五旬的元雍帝浑身一个哆嗦,他霍然转头,微弱的恸哭声遥遥隔着宫墙,冷风一搅,连那仅剩的一丝声音也随着灯影被揉得稀碎。
元雍帝死死盯着突然间率领甲士破门而入的青年,眼中凶光闪动,恨不得要将眼前这个向来溺爱的长子活活吞吃入腹中,沉寂了小片刻,殿中响起元雍帝勃然大怒的咆哮。
“孽子!谁给你胆子持械入殿的!”
闷雷滚滚而来,大雨骤降,狂风乱舞,巍峨皇城宛若地狱。
惊怒之后的元雍帝平静下来后,目光冷冷扫视青年身后的数十名武将,帝王威仪尽显。
“尔等,出身簪缨,族蒙天恩,今日亦要随着这逆子一同谋反吗?”
一句话犹如惊雷当空,直击人心,许久之后,才有一名银甲少将军自震慑中回过神来,拔刀提胆大喝道:“君子之泽,五世而斩,我等今日既入了这皇城,断不可能因陛下您的一句诘问就此退怯!”
元雍帝怒极反笑,面上却依旧保持着九五之尊的从容,缓步踱上御台之上的龙椅,烛火晦暗晦明打在他脸上,他一边走一边问道:“你已经到了这里,皇后与太子呢?”
惠王萧骞约摸二十来岁,面貌威严,与上位的元雍帝有着七八分的相似。他身披重甲,听闻元雍帝的话语,漆黑的眸子微微闪烁,眼底已泛出丝丝杀意,冷笑道:“自然是鸡犬不留!”
“好!很好!好一个鸡犬不留!你这狠厉的性子究竟是随了谁?”元雍帝仰天悲叹,一颗心直直往下沉,思及发妻与幼子,满腔怒火顷刻间化作无尽的悔意。
悔不当初,以为精明强干的长子是个可托付之人,如今萧骞眼底喷薄的欲望与野心,让元雍帝只觉得陌生,像是从未真正认识过这个儿子。
夜雨于天地之间织就一张无孔的网,将所有人笼罩其中,连哭声亦无法逃脱。
萧骞望着那至始至终都未曾露出丝毫懦弱的君王,自知机不可失,时不再来。他抽出腰间宝刀,铮然一声,刀光划破夜色,泛着幽蓝的刀身反射着绝望的灯火,径直指向那至高无上的帝位。
只听萧骞宣判一般沉声道:“臣,恭请陛下……殡天!”
一时之间,各宫之处,冷雨、鲜血、刀光、拼杀、嘶喊,犹如梦魇一般席卷吞噬,扶摇直上九重天。
天崩,地裂,不过如此……
晴日,无云无风。
京城的长街上经由屠刀血洗之后,依旧纤尘不染,自宫变那夜后,礼部拟定的登基大典之期日渐临近,这个帝国的新君散出去了一批又一批的锦衣卫,却无一人带回他想要的消息。
皇城之下的胜业坊,惠王府,正厅。
精雕的红木龙门架上悬挂着一件香黄色坐蟒袍,明眼人都知道,这是惠王爷的朝服,只怕是登基大典之后,就再也穿不上了。
回来复命的锦衣卫百户挤挤攘攘跪满了一个大厅,这些人出身于京中各个世家旁系,多少算个勋贵,如今在惠王脚下,狼狈得如同猪狗。
“废物!通通都是废物!八百锦衣卫竟连一个不到七岁的孩子都找不到?”
萧骞盛怒之下,抬手便当着这些人面前将一只上好的御窑青花瓷碗砸得粉碎,吓得一干人等磕头如捣蒜地高呼息怒。
不过他很快他就冷静了下来,他知道登基大典还需要这些人出力,现下还不到清算的时机。
眼中的怒意渐渐褪去,露出冷峻狠厉的墨色,萧骞不知在想些什么,回首时忽然瞥见两只倦燕归檐,阖家欢乐。怔怔地望着半晌,这位即将登基的王者,终是深吸一口气,低声喃喃道:“老九,不要再回来了,这是哥哥我对你……最后的仁慈!”
元雍二十九年三月初五,新君登基,祭天告祖,改元开成,大赦天下,减免岁税,普天同庆……
九重阙上风雨如晦,与此同时,初春的京郊天光晃晃,草长莺飞。一个六七岁的孩童步履蹒跚地拨开淹没过头顶的草丛,艰难地穿行于北苑百里的御猎场之中。
风吹起孩童那一身裹满泥浆的蚕丝单衣,乱糟糟的头发中夹杂着许多泥土与草屑,巴掌大的小脸也满是血污的,唯有一双灿若星辰的眸子仍旧清澈干净,他五官俊秀,依稀还看得出曾经的骄傲贵气。
而在他身后往南不足十里,有一座恢宏的城池拔地而起,繁华如梦,叫做长安,那是他的家,可他已经无法再回去了。
就在几天前,他尚是整个天朝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储贰……
如今,他却只能在丹青之上留下极淡的一笔:太子病薨,谥曰怀昭,陪葬武陵。
孩童麋鹿一般的眸子里流露出伤感,随后又浮动着些许名为坚毅的冷光,他一声不吭地向北而行,穿行于苍茫草浪中。走了不知多久,才肯恋恋不舍地回头望了一眼即将消失在视线之下的长安城,用脏兮兮的手背抹去不断滚落的泪珠,孩童朝着故土的方向重重地磕了一个头,而后决然地转身离开。
风中断断续续那不知是何处传来的吟唱,没有名字的歌谣,清远遒亮,宛如众仙飘渺游荡虚空
“逈步游三洞,清心礼七真……禁火醮星辰……灵香出凤麟……壶中无窄处,愿得一容身……”
年幼的孩童尚且不知,自离开皇城那一刻起,他就已经踏上了另一条注定与众不同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