盐碱地,说明那里曾经存在过水源。
山脉连绵的地方,有一条干涸的河床。
这是华表中记载的衍河,在大战之后变成了如今这般寸草不生的样子(虽然它本来就长不了什么东西)。
“传说在衍谷关之中,有一种比血液清澈、比泪水甘甜的液体。”
华表上的表述在我的脑海中回响着。
“这里,好冷。”
宋以沐摩挲着双臂,在我的身边走着。
“熟悉的感觉哈。”
我俩同时回想起那天被关在冷库里的悲惨经历。
“少说两句吧。”
宋以沐打了个喷嚏。
继续在衍谷关深处向前走,地上开始出现无数散落的骨片,这很可能是大战后留下的痕迹,终于,出现了除了沙砾和骨粉之外,其他模样的物品。
天色忽然间暗淡了下来,峡谷中变得一片漆黑,一股若有若无的烟雾从峡谷深处飘来,加重了这里面的寒气。
我们现在是又累、又冷、又渴。
“你不觉得,这里面有些奇怪吗?”宋以沐一边哆嗦着,一边说道。
“确实有点奇怪。”
好像在迷雾之中,似乎又上面其他的东西,持续降低着我们的体表温度。
“你说,这雾里面会不会有水啊?”宋以沐问道。
“水?”我伸出手,空气中的确有一种潮湿且冰凉的感觉。
我俩对视了一眼,眼中露出的饥渴的光芒。
(别误会)
确实是饥渴的目光。
(真别误会)
我把那张破损不堪的降落伞拿出来,将它尽可能地展开。
“就用这个吧。”
降落伞很大,将它作为收集水分的工具,应该会很有效。
我和宋以沐拉住降落伞的两端,用伞绳挂在峡谷的两侧,将它悬空铺开在峡谷的正中央。
她找来一个石块,缠住,捆在降落伞的中央,将整个伞面向下拽去,这样,收集到的水分就会顺着降落伞的褶皱,流淌到最低点。
最后再把鞋带拆下来当作引水的工具,一端搭在降落伞底下,一端伸进饮水袋里。
希望这有用吧。
我都想跪在降落伞面前,祈祷一番。
如果明天一早我们能收到哪怕半袋的水,我们就还有活下去的希望。
……
“真是熟悉的感觉哈。”
“那时候咱们是怎么从冷库里面出来的?”
我和宋以沐坐在一块巨大的石头后面,这里比较挡风,稍微暖和一些。
今夜注定无眠,因为一旦合上眼睛,就不知道能不能睁开了。
于是,我们面对面坐着,聊了很多话题。
“好像是骨笛带我们出来的。”
“骨笛?”宋以沐问道,我看不清她的脸。
“对。”
“你这次进来,骨笛没有跟来?”
我摇了摇头。
“没有,它好像进不来深红领域。”
“是吗?你有什么想法吗?”
“可能深红领域有什么限制吧。”
“有没有可能是深红领域离地球太远,骨笛正在太空中飞行,要很久才能飞过来?”
“我靠,你这么一说,我倒是没想过。”我哭笑不得地说道,“不过,这听起来也太蠢了吧。”
“要是我们回去之后,骨笛恰好飞到了一半,它是不是还得再飞回来。”
“噗——”
她忽然笑了一下,片刻,她说道:“还不知道我们能不能回去呢。”
“能回去。”
“你就这么笃定?”
“你就这么想死?”
“呵呵。”
夜晚真的很难熬,过去所谓的熬夜,跟现在相比,简直就像是休息。
“对了,听那个人说了吗?”我又找了个话题,“你爸还活着。”
“嗯。”宋以沐轻声应和道。
“如果你见到你父亲了,你想说点什么、或者做点什么?”
“不知道啊。”宋以沐前后摇摆着身子,看起来有些犹豫。
“等带你父亲回去了,会不会觉得奇怪?”
“奇怪?”
“他对你来说还会是那么亲切吗?”
“当然,你这话说的……”
“八年呀,师姐。”
她忽然噤声了。
“八年可不算短。”
“当然不算短。”宋以沐叹了口气,“不知道这八年他过得怎么样。”
宋煜有可能变成和老姜那样凄惨的模样,也有可能变成更加恶心的怪物。
如果换做是我,我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他。
“我之前看过一本。”
“什么呀。”
“《冷山》”
“没听说过。”
“确实挺小众的。”我说道,“这不重要,里面的主角是一位参加南北战争的美国军人,战后回到家乡。”
“然后家乡变样了,他觉得很孤独?”宋以沐接过了话,“这种剧情已经很俗了,但是挺感人,至少对我来说应该挺管用。”
“不,恰恰相反。”
“哦?”
“这本书主要写男主角的妻子,是如何在发生变故的家乡适应新的生活,并以一个光鲜亮丽的面貌迎接男主回来。”
“这倒是很新颖。”
“你觉得呢?”我问道,“要是你的父亲真的回来了,你能相当初那样,接受你的父亲吗?”
“我不知道。”
对话被打断了。
“不过,我倒是很想看看那本《冷山》。”
“嗯,等回去了我借你看。”
“谢了。”
除了刺骨的寒冷,一切都是那么的不真实,包括我的眼前漆黑一片看不见身影的宋师姐。
我打开手电筒,晃了一下。
“干嘛?”她急忙用手挡着眼睛。
“没什么,就是看看我面前是不是你。”
“啊?你搞笑吗?”
“万一变成一个能模仿你说话的怪物,那我岂不是要遭殃了?”
“有意思。”宋以沐说道,“我们还是不聊了,嘴巴好干。”
……
天亮了。
我们靠在一起,勉强在太阳升起之前睡了片刻,峡谷底部明亮了许多。
“水。”
我脑子里想的第一件事就是去看看昨天有没有收集到水。
“师姐?师姐?”
我用肩膀顶了顶她,将她叫醒。
“哈。”她喘了口气,十分虚弱,轻声说道:“水。”
我点了点头,起身来到降落伞那里,饮水袋沉甸甸的,似乎接了不少水,有一多半,我把鞋带抽出来,先用嘴把鞋带里面的水分嘬了嘬,然后把鞋带重新穿上。
我拧好瓶盖,生怕里面的水分流失。
我发现降落伞下面绑着的石块和绳子上也有明显的水珠,于是我干脆跪下去,舔干净那上面的水。
感觉嘴巴里面的火渐渐熄灭了,口腔里重新生成唾液,像是重新活过来一样。
我急忙拿着饮水袋回到石头后面。
“有水了。”我把水袋拧开,凑到她的嘴边。
她喝了一口,舔了舔嘴唇,还想喝,但是忍住了。
“你也喝。”
“我喝过了,你再喝点吧。”
她摇了摇头,伸手触碰着我的嘴唇,仍旧摇了摇头。
“我没力气了。”
昨夜的寒冷耗尽了我们的体力,甚至还有感染风寒的危险。
于是我收好水袋,将她搀扶起来。
衍谷关虽然有水源,但我们不能继续停留,多呆一秒,就会多一分危险。
宋以沐气力微弱,我也好不到哪儿去,我们狼狈地从破碎的峡谷中钻出,尽量朝着远处的灰色尖塔前进。
还有好远。
我们真的要困在这个鬼地方了。
仅剩的水也喝干,我们行走在一个陷坑的边缘。
这个陷坑不大,但是下面很深,稍有不慎就会坠落。
我的肩膀忽然一沉,宋以沐的身子一软,胳膊从我手中滑脱,她直接栽倒在地上。
“师姐!”
我心中一惊,立刻将她抱起,好在还有呼吸。
忽然间,我也感觉到一阵莫名的头晕目眩,我双手撑地,不让自己栽倒。
“发生了什么?刚才还好好的。”
我低头看向胸前的水晶,水晶正在急剧变色,我对头脑却愈发的清晰,却剧痛无比。
我摘下面罩,想让自己多呼吸几口空气,可扑面而来的却是一种刺鼻的汽油味。
我瞬间把肚子里少的可怜的压缩干粮一股脑儿吐了出来。
“恶……”
我的身体开始不住地颤抖。
身旁的陷坑……我知道那里面是什么了。那是一个石油陷坑,含有毒性的天然气从陷坑中往外面飘。
要是在这里倒下,就再也站不起来了。
我伸手掏向生存包,里面有火柴。
我的眼前出现虚影,双手颤抖着,反复划着火柴。
终于,在我倒下之前,火柴点燃了。
我用最后一点力气,将火柴抛向陷坑之中。
我最后看着那个小火苗一点一点地朝着陷坑底部滚落。
“轰——”
地下传来震动,我合上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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昏迷中,我感觉有什么东西在触碰我的身体,那东西冰冷、尖锐、粗糙,感觉下一秒就会剖开我的胸口,将我的心脏挖出来一样。
我好想醒来,可是我似乎被困在了一个狭小而黑暗的牢笼之中。
我感觉有什么东西在我的体内。
不,我感觉我在什么东西里面。
那感觉很不真实,就好像从高处摔落,在风中不停地旋转一般,脑袋和身体将要分离,又有什么东西要从脑袋里面挣脱出去。
我似乎看见我躺在一张灰白色的架子上,身边有一群诡异的骷髅围着我,那些骷髅穿着骨头制成的衣物,那场景格外怪诞。
我半裸着上身,几个骷髅的手指在我的身上移动,似乎很好奇地触摸着我的肉体。
“快给我醒过来。”我冲着面前的我低声吼道,却没有任何作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