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街花灯如昼,芳菲流丽。
花楼正中间,有一座拍卖台,在这种地方,什么都能拿上去卖。
珠宝,异兽,美人……
而今天最引人瞩目的,便是那位不知名字的美人。
一身紫白色的重衣,点缀榴花的破裙,颈上的长纱迎风飘动,曲腿坐在高台上,抱着一把小阮,清雅的曲子自他指尖流泻,几乎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实在是人间不会有的绝色。
连花眠酒都看得有些痴了。
万万人赞叹的目光簇拥着他,而他却始终只看着一人,眉目含情,顾盼生辉。
但花眠酒的心跟大润发杀了十年鱼的刀一样冷,对上这样的眼神,她除了惊叹他的美貌之外,完全没有别的想法。
这个拍卖台的叫价规则很有意思,并不是举个牌子或者随便喊着叫价。
他们的筹码是一种特制的玉石,三指左右的厚度,一片一片铺在地上,当做通往拍卖台顶的阶梯。
随着价格升高,拍卖台的高度也会缓缓上升。
铺得最高的人,就可以踩着玉石阶,去拿台上拍卖的宝贝。
称之为“登玉阶,捧明月”。
大俗成大雅,将奢靡之风发挥到了极致。
潋滟一上台,底下竞价的人疯了似得,遣着小厮铺玉阶。
层层叠层层,忙个不停,都怕慢了一步。
艳惊四座的美人儿,八风不动,稳坐高台。
花眠酒注意力在那些试图登台的人,这么好看一张脸,对那个“脸怪”的吸引力是毋庸置疑的。
不过让潋滟上台,仅仅也只是为了吸引脸怪过来,不可能真的把潋滟卖了。
等声势造得差不多了,花眠酒直接推出所有玉石,价钱封了顶。
再美的人,也只是消遣,真要为一个美人倾家荡产,是傻子才会做的事。
世上没那么多傻子。
偏叫花眠酒他们碰到了。
除了花眠酒,还有人出了封顶的价格。
两方的玉石阶一样高,花眠酒朝旁边看去,跟她对立而站的是个年轻男人,穿着一身月白色锦缎直裰,胸前白鹤栩栩如生,端的是贵气无双。
他对着花眠酒拱手拘礼:“不知这位公子,可否割爱,将美人让给我?”
花眠酒笑意不达眼底,并无跟他客气之意:“不好意思,我对这位美人一见倾心,心如磐石,不能割舍。”
潋滟嘴角噙着笑意,看清身侧的男人之后微微一愣,但也没有多放在心上,只抓紧机会对花眠酒投怀送抱:“公子,奴家愿意跟你走。”
他一边抛媚眼,一边走过去抱着花眠酒的腰,靠在她怀里,一副柔弱可怜的模样。
花眠酒沉默了,想推开他,却听他贴在她怀里闷闷地说道:“做戏做全套,刚说了对我心如磐石,现在又要推开我,别人会起疑的。”
道理确实是这样,花眠酒只能由他抱着自己的腰。
远远站在另一端的蓝衣公子不依不饶:“花楼拍卖台的规矩,竞价分不出高下的话,谁能抢到,就算谁赢。”
他说完,就直直朝着花眠酒而来。
花眠酒闪身错开,却被潋滟拉住了手。
她本就天赋异禀,又比谁都肯下苦心,长进飞快,寻常高手都已经不是她的对手。
不过很显然,这个蓝衣人不是寻常人。
花眠酒跟他过了两招,已觉有些吃力。
潋滟深邃的眼睛微微眯起来,他一手揽着花眠酒的腰,一边暗中对付起那个蓝衣公子。
远处看,潋滟就像个柔弱娇气的美人,被花眠酒带着往身后躲,但只有花眠酒和那个蓝衣公子能感受到,潋滟招式凌厉,且又游刃有余。
蓝衣公子公子皱眉,他不知道主上又在胡搞什么。
潋滟在又一次与他擦身时,语气低沉,充满威胁:“雾涧,你来做什么?”
雾涧苦笑道:“主上,你离开水中镜太久了,是时候该回去了吧?”
潋滟一掌将他击退三步,语气不悦:“我还没玩够呢。”
雾涧瞥了花眠酒一眼,立马明白了过来,笑容渐冷:“主上,你这样,很危险。”
他忽然又逼近,不知道在潋滟耳边说了一句什么,潋滟皱眉,一个晃神,被雾涧打下了高台。
下坠时衣袂翻飞,如一只断翅的蝴蝶,花灯浮动,哀艳绚丽。
他不知道在想什么,由着自己摔下去。
花眠酒回看了雾涧一眼,也从高台纵身跃下,一手抓住了缠绕在台子上的纱幔,一手揽住了潋滟。
两人在飞花中缓缓下落,花眠酒问他:“你怎么了?”
潋滟却突然笑着回问道:“你跳下来时在想什么?”
花眠酒觉得这人脑回路跟别人是真的不一样。
潋滟又问:“你是想和我一起去死吗?”
花眠酒露出无语的表情,问他:“你有病吗?”
潋滟却笑着摇了摇头:“看来小酒是真的一点也不喜欢我,竟然不愿意跟我一起去死。”
花眠酒觉得他很傻,难得有点耐心:“一死百事休,想要一起活着,才叫喜欢。”
潋滟眨了眨眼,认真问道:“那小酒喜欢我吗?”
花眠酒又沉默了一瞬,并不打算骗潋滟:“算是喜欢,但不是你想的那种的喜欢。”
怎么形容呢,像潋滟这样漂亮的人,谁不喜欢呢?
可那种喜欢,跟看到好看的花,漂亮的宝石,可爱的小猫小狗是一样的。
花眠酒这一点说好也好,说不好也不好。
对感情认真,但又不会轻易对什么人什么物件有很深的感情。
她从小到大都是艳光四射的,喜欢她的人多了,她的喜欢就变得吝啬起来。
否则鱼塘早就挤烂了。
潋滟啧啧着摇头,并没有伤心,只是道:“真是铁石心肠。”
但反而让他觉得有趣。
他活太久了,看什么都古井无波,有时候甚至会怀疑自己的心脏是否还在跳动。
麻木漫长的生命里,这种有趣就弥足珍贵了。
眼前这个人牵扯着他的情绪,有时风紧雨急,有时晴日朗朗。
这才让他有活着的感觉。
花眠酒眼里,潋滟就是个态度轻佻、举止乖张的花蝴蝶,不觉得这人会真的在意自己喜不喜欢。
一落地,她就立马松开了手。
方才竞价的时候,并没有什么人看起来很可疑,难道那个怪物对潋滟这张脸没有兴趣?
正想着,拍卖台的丫鬟端着茶上来了,柔声说道:“有贵人给这位小姐送了一盏茶。”
她抬头看过来,发现花眠酒和潋滟的眼神都不对劲,还没来得及跑,花眠酒甩出一根长帛,缠着她的腰将她拉了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