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的美意臣女心领了。”
谢蕴视线从上向下看去，画舫停在了荷花深处，粼粼的波光与摇曳的花影交相辉映，美不胜收。
这艘画舫有三层之高，女眷在上层而男眷被安置在下层，中层则是专门供人赏景之处。
女眷恪守规矩，为了与男子避嫌鲜少有人下楼去赏景，因此大多三三两两聚集在上层的船头和船尾俯视湖景。
楚执素抬眼望去，瞧见了谢蕴的侧脸。
她骨相极好，正脸生得清丽可人，侧脸鼻梁挺拔、下颌线线条紧致优美，和身上的书卷气结合，看上去有种清冷之感。
楚执素移开注视着她侧脸的目光，随着她一同看向了荷花池。
原是楚月河不知从哪要来了一艘小船在湖上泛舟，她叉着腰，左指右指，嘴上时不时念念有词，似乎正指挥着船夫方向。
楚月河的举动再度在贵女之间引发了轩然大波，悄悄议论她没规矩的话语又一波波地袭来。
世家公子们却觉得泛舟荷池十分有趣，纷纷探出脑袋来望着楚月河。
她就这么肆意地接受着众人的注视，毫不顾忌他人的想法，看小船驶进了荷花池里后直接自顾自地躺下了。
“皇姐向来是孩童心性，喜爱四处游玩，”楚执素笑了笑，对谢蕴道，“若非不知皇姐从何处得到的小船，本宫大抵也要同她一起了。”
谢蕴若有所思地接道：“臣女看长公主颇有意欲‘沉醉不知归路’之范，就是不知道会不会遇到鸥鹭了。”
楚执素反应过来她说的正是首诗，在拿诗中的内容调侃楚月河。
“公主……”
身后传来叫她的声音，恰好截断了楚执素接下来要同谢蕴说的话。
她顺着声转过身，发现是方才那位被楚月河无意中伤到的贵女，被同伴们簇拥着一同寻了过来。
那贵女显然是刚哭过，眼尾和鼻尖都红红的。
“多亏了公主解围，要不然臣女真不知要怎么办了……”
她嗫嚅着，感激地冲楚执素盈盈行礼。
楚执素莫名不喜欢现在的情景，出言替那贵女解围，并不是想要她通过这种暗含贬低楚月河的方式，来变相捧高自己“善良知礼”。
善良知礼，是束缚在女子身上最大的枷锁。
“你不用谢本宫，按理说，还应当是本宫替皇姐向你道一声多有得罪。”
她并不接贵女的感激，面上一副公事公办的表情向贵女替楚月河道了歉。
紧接着又道，“请回吧，今日之事不必过多放在心上。”
贵女错愕极了，万万没想到楚执素会是这个回应。
身旁的同伴们也傻了眼，有聪明的刚开始猜是因为楚执素不想过多招惹麻烦，便手动拉了拉贵女的衣角。
听见了楚执素诚恳的道歉，众人更是一时间齐齐呆在了原地，拉衣角的手也顿在了半空中。
楚执素……为了楚月河向她们道歉？！
不应该是她承下贵女的感激，然后顺势博得一个比楚月河知礼的美名么？
“啊……”贵女茫然地张开嘴，显然是先前没遇到过这种事，半晌才回道，“那，那臣女先行告退了。”
说完，她带着同伴们逃也似的走掉了。
谢蕴也看向了楚执素。
“公主，你为何会这么做？”
湖面上卷起了一阵风，拂起了楚执素鬓边的碎发。
她嗓音淡淡道：“皇姐性子如此，且与本宫同是皇室中人，没有贬损她抬高本宫自己的理。”
是了，是这样的。
楚执素遥遥地回想起前前世看过的，那些名扬天下的女主角们，或多或少都是踩在其他女人身上捧上去的。
她要得美名，不会通过这种方式来得。
她要的从来都是狂风暴雨后终现光辉的云开月明，而不是连日阴雨下攀附而上的阴湿青苔。
许是楚执素眸中闪动着光辉，谢蕴也不自觉就被她吸引了过去。
“公主真是明事理，换做是臣女怕是想不到这些。”
谢蕴发自真心地叹了一句。
楚执素走到了船尾的边上，双手撑在木栏杆，“这边赏景不错呢。”
荷花池中酣睡的楚月河也好像感应到了什么，猛地睁开了眼来。
视野之中还有些模模糊糊，她凭着直觉向上看去，恢复清明之时正好看到了楚执素。
楚执素对她微微一笑。
“？！”
不明她笑容意味的楚月河坐起身子，船身在水里突如其来的震动惊动了周遭，引得一群栖息的水鸟扑棱棱地飞了起来。
撑着杆的船夫奇怪地看向她道：“公主醒了？”
“没有。”
听到船夫的问话，楚月河暗道一声笑什么笑，回身又仰倒在船上，悠闲地闭上了眼。
转回画舫之上，谢蕴斟酌着又道：“臣女也有一件事要多谢公主。”
听她将谢丞相阻止楚銮求娶她的事说出来，楚执素丝毫不意外，“你已有心仪之人，本宫的大皇兄也并非良配，本宫自然看不下去。”
听楚执素提到“心仪之人”，谢蕴脸色红了红。
“对了，那沈定渝何时才能回来？”
看谢蕴情思难耐的模样，楚执素半是揶揄半是认真地问道。
谢蕴想也不想就立刻脱口而出，“他以往和臣女说好了，明年年初的时候会随着平西大将军一同班师回朝。”
随即眉间又染上了愁绪，“可是父亲和臣女说，西境近来战事不停，还不知道能不能按时归来。”
又是明年年初……
楚执素警觉起来。
“不说了，说了也只是徒增担忧，”谢蕴住了口，“公主，臣女有些渴了，喝口水便去去就来。”
谢蕴走后，楚执素继续向远处眺望。
明年年初，不仅会传来皇后和二皇子三口子的死讯，还恰巧是平西大将军回京的日子，这其中难道会有什么关联么……
她正出神地想着，背后却猛地袭来一股力道。
栏杆边的楚执素躲闪不及，从画舫上坠落了下去。
在令人眩晕的失重感之后，湖水便争先恐后地涌进了鼻腔。
视线被黑暗占据之前，她听见有人大喊。
“来人啊！嘉德公主落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