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了万华寺,住持照例给楚执素安排了房间,她便先行住下了。
采莲和青仪一起帮忙给她收拾东西,楚执素则是先在桌上拂了拂尘,随后依次将笔墨纸砚与法华经经文本摊开放好。
寺庙生活清苦不比宫中,她却处之安然。
“施主,空寂大师已云游归来,正在院中等候。”不一会儿,便听见一个小沙弥来敲了敲门。
空寂大师是万华寺最有名的高僧,只是常年不在寺中,看来今日是她来得巧了。
楚执素起身向空寂大师院中走去,只见空寂大师正闭着眼在院中坐禅,眉目祥和,几乎与大殿之中所供奉的佛像如出一辙。
待楚执素来了,他便睁开眼,出声道。
“施主,请坐。”
“多谢空寂大师。”
空寂大师手捻佛珠,慢条斯理道:“贫僧看施主此番入寺并非为了聆听佛理,若有所求之事但说无妨,贫僧虽年老亦学无成,念个‘阿弥陀佛’却无伤大雅。”
楚执素虔诚低眉,“非也,都说佛门清净,自万万生不出旁的心思来,只是想要寻得片刻安宁罢了。”
对面的空寂大师依旧在慢捻佛珠,良久才微叹口气道:“……心无杂念,便可破万般障逢。”
话音刚落,他再度进入了老僧入定的坐禅态。
“多谢大师指点。”楚执素轻声说着,便离院而去。
出了院门,楚执素打眼瞧见了不远处的拜殿,拜殿内可捐香火钱祈福摇签,是南煜世家贵女上寺里必不可少的环节之一。
“我以前怕是也想不到,如今竟会变成这般了,”她低低地念着,步伐一转向着拜殿而去。
投了钱,楚执素闭眼祈愿后,抬手从签筒里抽出一支签来。
打头便见赫然的“上上签。”
签文也是十分简短,不用再去解谜的一目了然:“日出便见风云散,光明清净照世间。”
……
“殿下,您要先去寺庙中祈福几日吗?您的身体怎么办?”在驿站内,清原萤身边的仆从担忧地问道。
“无妨,但是你们都不必跟来,让海斗和惠子跟来就行。”
听到他的呼唤,人群里走出一位身着武士服的男子和另外一名女性忍者,他们恭敬地在清原萤跟前跪下。
清原萤再度披上了白色的羽织,他本就生得温润俊秀,在白色羽织的衬托中更是宛若世外的仙鹤一般,遗世而缥缈。
万华寺占地很大,乃是南煜最为香火鼎盛的寺庙,每年朝贡之时,也有不少他国来使会在万华寺上一炷香再走。
故而听到清原萤的话语,驿站内其他的云灜使臣无奈之下只好依了他。
转回万华寺内,楚执素摇了签后,便有些无所事事地在后山转了转,实在是被热得不行了才回到了住处。
屋内青仪和采莲并不在,只是床铺上已然帮她整理好了。
未久便到了入夜以后,楚执素提笔开始抄写佛经,也感觉到心一点一点地沉静了下去。
“啊——!”
蓦地,隔壁厢房传来一声男子凄厉的痛呼,随后便没了动静。
楚执素两耳不闻窗外事,只当做没听见。
夜风阵阵,烛火摇曳,杀意四起。
提笔抄下来的每一个字,都在隔壁厢房演变成了飞扬出来的鲜血。
一处薄墙,隔开了两个截然不同的房。
待她抄完一卷时,窗户之外忽的落进了一团白色的人影,将桌上方砚中的黑墨都撞得溅出了几滴。
“唔……”
地上那团人影动了动,楚执素抬眼看去,只见那人缓缓地爬起身来,垂着头道:“啊呀,把衣服弄脏了。”
“你是谁?”楚执素听不懂他的语言,立刻放下笔,戒备道。
那人怔愣须臾,随后抬眸迎上了楚执素的视线。
世间居然有和裴玄柳这般相像的人。
楚执素淡淡地想着,随即又暗道一声什么剪不断理还乱的孽缘。
“您好,请您救救我。”
那人换了个语言,再开口便是标准的南煜话。
“你先回答我你是谁,以及,你为什么在我的房间里。”楚执素借抚发之名摸了摸头上的簪子,如果对方图谋不轨的话,她会毫不留情地刺穿他的喉咙。
地上的男子摇摇晃晃地站起来,只见他脸上和白色的羽织下摆上都沾满了大大小小的血花。
他年龄看起来比裴玄柳大,如今的身形和日后帝君时期的裴玄柳比起来大同小异。
“我是清原萤,按照南煜的说法,我叫云灜皇子。”清原萤说每句话都要停顿一下,似乎是在考虑怎么表达出来,“请您救我,有人想杀我。”
他抬手擦掉了脸上的血迹,不等楚执素说话,又道:“我的一位仆从已经被人杀掉了,另一位,也危在旦夕。”
与此同时,隔壁传来一声女子的闷哼,随后便是人扑通倒地的声响,在寂静的夜里听得格外清晰。
清原萤面上浮现出了伤感之色,冲楚执素俯首道:“这位慈悲的大人,还请您救救我。”
楚执素一时间进退两难,这个人显然大有要拉她下水的意思,还说得这么冠冕堂皇,偏偏现在又是箭在弦上的时刻。
周遭万籁俱寂,楚执素原本意欲呼唤采莲的,此刻也不敢贸然出声。
佛门清净之地虽然最忌杀生,隔壁刺客背后之人得了消息怕是认为进宫后不好动手,就铁了心要在此杀了清原萤。
而且目前刺客是否撤退还存疑,若是发现清原萤藏在她的房间里,把两个人一同灭口了再伪造成意外怎么办?
能派人去刺杀他国皇子的人,未必会忌惮她公主的身份。
楚执素站在原地,看着清原萤羽衣上的血斑痕迹,手心微微渗出来了冷汗。
窗外忽的卷来一阵阴风,吹熄了屋中原本就在剧烈摇晃的烛火。
楚执素的视野忽然陷入了一片黑暗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