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要逼第十五区动手，因为真到那一步的时候，我为了让大家活下去一定会让Alpha启动武器库去第十三区抢，这样人联就有立场和理由对第十五区宣战。”
从听到“子孙包袱”这四个字开始，陈敏睿就锁紧了眉头：“你想怎么做？”
“人联是什么时候有这个想法的？”颜叙不答，只是刷着随手划拉着问卷内容，边喃喃自语，“还是说人联一直都有这个想法，只是时机未到？”
那一瞬间，她是她却又不像她，锐利的目光仿佛要穿透问卷，直接看到背后的人联会议一样。
明明隔着视频通讯，却能感受到有种难以言喻的压迫感透过网络扩散在周遭，陈敏睿的心竟不由得慌乱了起来，连呼吸都开始变得逐渐艰难。
还好只是短短一瞬间，颜叙便眨着眼回过神，收起了刚刚可怕的气势。亦或说从头到尾她自己都没有察觉到氛围变化，不管是放出气势还是收回气势，都只是她下意识的行为，而并非她的主观行动。
想到人联的前同僚之间流传的传闻，陈敏睿看着颜叙的目光逐渐变得幽深。
为了防止机密泄露，在陈敏睿决定前往第十五区的时候，就已经按照规定，在保密局的人陪同下，前往心理健康中心做了相关记忆的清洗。
“我没印象。”
陈敏睿没法给颜叙肯定的答复，记忆清洗又不是把人类的大脑神经元全部更新，多少也该有些印象才对。
“我猜测是颜述的计划，YS01应该是他选定的执行人。”陈敏睿若有所思地说道。
“我以为计划的执行人是我才对。”颜叙闻言，唏嘘不已。
毕竟颜述走之前把家当都留给了她，颜述也不可能在三十年前，就能预见她的性格会变得像现在这样自由散漫。
陈敏睿显然也想到了这一点，但还是坚持自己的意见：“YS01在人联从政以前是颜述的科研助手，同时还兼顾如今我的身份角色。他清楚颜述手里所有的产业，也了解Alpha的底细，说不定他手上还握有备份钥匙。”
陈敏睿顿了顿，小心翼翼地看了一眼颜叙脸上的神情，见她对这个情况还能接受，又接着补充了一句。
“YS01比起一无所知、被人联会议小心提防的你更适合做计划的执行人。”
所以我只是一件趁手的工具？
颜叙闻言眼神陡然凌厉了起来，不再是刚刚那副状况外的样子。
虽然她曾经一度认为自己只是在扮演“颜皇帝”的角色，但这角色一演三十年，多多少少还是会有些入戏的。
更何况自己原本是不该像现在这样的！
冥冥之中，一直有个声音在告诉她，她本应该是睥睨天下纵横四海难逢敌手，而不是像现在这副娇滴滴病柔柔、在不穿外骨骼的情况下连拎壶5L的水都觉得费劲的样子。
她就像是被人强硬地塞进凡夫俗子的躯体里，被这句肉身捆绑着、束缚着，灵魂都不得解脱。
而且有时候颜叙也会觉得自己的努力好像没有什么意思，所有人都觉得自己只是单纯地享用着颜述留下来的一切，没有人能理解她的惶惶不安和孤独寂寞。
她总怕自己有一天睁开眼，仍旧是在Room One的实验室里，仍只是那个身不由己的实验体。然后失踪已久的颜述突然就从实验场的监控室里走出来，对她诚恳地说“辛苦了，谢谢你这几十年来的配合与努力”。
她总怕自己有一天睁开眼，身边没有了欢声、没有了笑语，一切的繁华和热闹都离自己远去。身边只剩下那些仿佛有满腔热血却没有感情的研究人员、冷冰冰、硬邦邦的科研仪器，以及无边无际的冷漠孤寂。
她所为之付出努力都化作乌有，现在所拥有的、所经历的都只是人联编写好的剧情，一直以来都被虚假的现实所骗。
一切都只是黄粱一梦。
陈敏睿呼吸一窒，只觉得周围的空气变得像无数的针尖一样扎进了皮肤、扎进了血肉、扎进了骨骼！
陈敏睿咬着牙，忍着痛，看着颜叙郑重其事地又问了一次：“你想怎么做？”
“我还有得选吗？”颜叙勾了勾唇角，嘲弄地笑了笑。
“如果YS01过会儿没有打我通讯电话，或者找我谈话的是第四区的萧傻蛋，肯定会打起来。”
颜叙说到这里，觉得自己似乎已经明白陈敏睿晚上为什么还能睡得那么安稳。
“反正是第十五区是打不过人联的，如果打起来了你们就去加入他们。他们总不能拉着所有人同归于尽。”
陈敏睿哑然，她们没有这么想过。但颜叙此言的确像是个好主意。
颜叙说罢沉默了一瞬，她想到这件事真正奇怪的地方就在于不管是出于大义还是宪法对人类的保护，只要颜叙本人不愿意拉着整个第十五区共沉沦，人联怎么也不可能对人类同族赶尽杀绝。
边境区就像是古历史里的柏林墙，还是千疮百孔四面漏风的那种，时不时就有人翻墙而过。
如果第十五区不在了或者战争打起来了，本着人道主义精神，难道人联会议还真能把同胞给遣送回去？
人联会议要想对第十五区赶尽杀绝，除非整个第十五区都不做人了，否则无异于谋杀所有人类的精神和信仰，整个人联顷刻间就会分崩离析。
更何况第十五区不是所有人都是黑户，起码有三分之一以上都拥有人联正式的公民身份。他们只是过来度度假，在人联法律约束不到的地方谈谈恋爱、结结婚，就像玩剧本杀一样享受一下复古生活。这些人没有犯罪记录在身，随时都能转身回到人联的社会中去。
剩下那些没有人联公民身份的黑户们，一旦颜叙命令人工智能向人联开战，就拥有了利用难民的身份向人联申请庇护的机会。人联宪法规定了人联当局必须向人类同族提供救助的义务。
而像陈敏睿这一类的第十五区行政官员也同样可以去弃暗投明，争取宽大处理。
但那些因犯“思想罪”或者有“思想罪”潜质的人一旦融入大集体，就会像瘟疫一样迅速传播，以心理健康委员会目前的体量，根本处理不过来。
人联会议总不可能突然集体降智，投票的时候都没有一个人考虑到会发生这种情况。
除非，他们真的有办法把第十五区和人联社会从方方面面彻底割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