细雨吹进了廊间,陆苓将银安殿外的花卉往屋内搬,雨水浸湿了她层层叠叠的荷花裙摆,风中翻飞甚是嬿婉。
狗儿是个性子单纯的,瞧见下雨兴奋不已,跑到雨中立着淋雨,也不觉得寒凉。
“狗儿,快来。”
陆苓将最后一盆花端进了屋子,将狗儿叫了回来。
狗儿听见,也不贪恋雨水了,立马进了银安殿,月儿瞧见蹙起了眉,“别进了,你瞧你脏的,污了王妃的屋子。”
狗儿立在原地不知如何是好,低头看了看自己,委屈的低下了头,刚迈进去的一只脚撤了回来。
陆苓轻声道:“无事,让他进来了吧。”
王妃都准许了,月儿再不愿也只得放进去,狗儿乖顺的走到陆苓身侧,等待她的下一次命令,他长得高大,陆苓坐在绣墩上只得仰头相望。
“狗儿蹲下。”
狗儿还不解何意,待蹲下后,一张棉帕便罩到了头上,陆苓拿棉帕给他浸着发丝上的水渍,一头乌发黑又长,陆苓擦得认真,亦没瞧见他已经薄红的耳根。
陆苓边擦边说,“狗儿,虽不知你以前生活如何,但在京都生活,不可以随意淋雨,不能乱吃路边的东西,懂了吗?”
这些都是狗儿经常做的事,他虽不懂,但愿意听,乖顺的点了点头。
天色渐暗,雨亦未停,烛光摇曳。
一个高大的身躯坐在地上,身侧的人给其擦拭着发丝,动作轻缓,眉眼温柔,因方才也淋了些雨,当下她藕荷色的长衫衣襟微湿。
这是狗儿过的最好的一天,也在他心中埋下了一颗不知名的种子。
这份温馨没维持多久,“咣当”一声,门被猛地推开。
陆苓吓的手中的帕子掉到了地上,狗儿反应迅速,旋即起身,张开双臂将陆苓护在身后。
如此防卫的动作,激怒了本就脸色晦冥的萧丞焱。
他早就同陆苓说过,外出要告诉他,如今却自己跑出去,到底是去见谁?府中人竟一个都不带,只带了个不会说话的昆仑奴。
陆苓的心不在他这,他不放心,也必须要让她随时在自己的视线范围内,见什么人,说什么话,他统统都要掌控。
只有这样才能让他有一丝安全感。
“你在做什么?”
他阴沉着脸,一步一步向狗儿走来。陆苓都不曾给他擦过头发,如今却对一个昆仑奴这般好,难道他多日来的温柔照顾,还比不过几日的奴隶?
是妒忌,是怨恨,他开始后悔送陆苓昆仑奴了。
昆仑奴天生的感知力,让他明显嗅到了萧丞焱身上散发出的怒气,狗儿毫不退让,将身后的陆苓藏的更严实了。
陆苓从夹缝中看到萧丞焱,第一时间压下了狗儿强健的手臂,温声安慰道:“狗儿,是王爷,不可这样。”
狗儿也知道那是王爷,曾经和陆苓一同喂过他,况且那人还踹过他一脚,他牢牢记在心里。但昆仑奴一生只认一个主人
陆苓发令,狗儿本该听从,可他觉得当下萧丞焱很危险,怒气冲冲的直视着面前的人,毫不退半步。
一个奴隶敢挑衅主子,萧丞焱当下火气翻涌,握紧拳头就要打他,陆苓警觉不妙,急忙拦下,“狗儿!你若是不听话,便再不要你了!”
一听陆苓要弃他,狗儿脸上的怒容一瞬收敛,乖乖的转过了身,委屈的眉眼都耷拉了下来。
陆苓方才瞧见萧丞焱今日尤为森寒,若是狗儿继续挑衅,怕是免不了一顿揍,“狗儿你先出去,让月儿带你吃饭。”
狗儿顺从的点了点头,走到门口还不放心的看了她一眼,那表情好像担忧萧丞焱会吃了她般。
待人走后,萧丞焱愠色疏敛了下来,走到身侧,居高临下的睨着她冷声问,“今日,你可是出去了?”
这是萧丞焱从未有过的语气,从二人成亲,萧丞焱一直都是温润而泽,对她说话轻声细语,这般寒凉,陆苓惊诧抬眸,见他刚毅的脸上满是凉薄,心底犹被刺痛。
她小声道,“是出去了。”
“去了哪?”
“林乾寺。”陆苓垂着头喃喃道。
“见谁?”他嗓音亦是阴寒,隔着如此近距离,一股莫名的压迫席卷着陆苓,让她心头酸涩更盛。
太子与萧丞焱素来不合,不能说见了太子,可她也不能说是为了查前世之事所去,萧丞焱亦不会信。
陆苓轻咬薄唇,敛下了眼睑,一时不知该如何说,再加上萧丞焱异常的态度,让她恛惶无措,大脑一片空白
萧丞焱本就不是什么温良之人,可对陆苓他愿学着温柔,愿学着轻声,当下他早被陆苓会离开他的恐慌冲破了理智,亦被方才的嫉妒冲昏了头脑。
太可笑了,他怎么会嫉妒一个奴隶?
太荒谬了,他为何觉得苓儿会离开他?
他也不知道这些不安从何而来,却足以让他不安。
现见她沉默不言,更让他笃定自己的猜忌了,苓儿真的会离开他,他怕了。
已是隐忍到了极限,萧丞焱深吸口气,大力扯过那细腕拉近,“说!”
力气大的惊人,白润的肌肤瞬间红了起来,本就蓄满泪水的眸子,当下一痛掉下泪来。
一滴晶莹落在萧丞焱手背上,冰凉,让他蓦地回了神志。
“苓,苓儿。”他手忙脚乱的将人拉入怀中,慌乱道:“错了错了,本王错了,别哭别哭”
陆苓吸了吸鼻子,嗔道:“去求愿,王爷可满意了?”
“求愿?”萧丞焱眼底闪过一丝疑惑,她不是从不信鬼神,怎么去求愿。
“是。”陆苓咬了咬牙,定定看向萧丞焱,眸中水雾朦胧,“是为了我们的孩儿,臣妾想要个和王爷的孩儿,可王爷不想要,臣妾便去求菩萨庇佑,希望有朝一日王爷能回心转意,能真心心悦于臣妾。”
这是陆苓能想到的最好的回答了。
萧丞焱眸光微动,前几日才给她喝了避子汤,想必定是伤了她心,今日又猜忌她……思及此,一丝悔恨涌上心头,望着那双泪眼,扎的一疼。
他抬起陆苓的下巴,以额相抵,“本王错了,方才不该对你那般,孩子……孩子我们以后再要好不好,现在还不是时机。”
他想要和陆苓有一个孩子,但现在不行,不仅仅是因为现在陆苓还没有完全心悦于他,还因目前危机四伏。
若是陆苓有了身孕,不仅会成为牵制他的把柄,同时,她若生下孩子,孤身一人会很辛苦。
再等等,他想,再稍微等他一下,就快到了,到那时他就不会再这般惶恐不安,苓儿也不会这般伤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