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苓端来茶水递来,又为她理了理后背,“可是老师,这些书籍只不过是为了禁锢女性罢了,并不会真的让贵子们高看。”
“怎么会?书中自是没错。”郭陈氏虚虚抿了一口茶放下,又温柔道:“日后你嫁人了就知道了。”
嫁人了就知道吗?陆苓心下一寒,她自是知道了才这样说,郭陈氏之所以这样说,也只不过是因为被这些书籍荼毒了罢了。
她未曾见过别人的人生是怎样,便固执的认为天底下众多的女子皆应该如她那般恪守纲。
见郭陈氏如此虚弱,陆苓又不忍心说重话,便道:“老师现在的生活是自己想要的吗?”
听到这,郭陈氏目光亮了亮,看向陆苓,好像从未认识过她,也是第一次听有人问她这种问题。
这样的生活是不是自己想要的。
郭陈氏不由垂眸沉思,关于这个问题她从未想过,生活是不是自己想要的真的重要吗?
她的职责不就是嫁人,生子,然后照顾孩子,再之后丈夫死了就尽贞守寡,丈夫在听丈夫,如今有了儿子,自是听儿子。
她根本无需考虑这种问题,因为她的生活早就被安排好了,良久郭陈氏摇了摇头,轻笑道:“苓儿你长大了,有自己的想法了,但老师还是要说,你这种想法不对,看来日后要对你严苛些,不然要铸成大错的。”
陆苓听后也知道,想要改变一个人多年来固有的思想,只有两种可能,要么死,要么置之死地而后生,而她也是在死过以后才幡然醒悟。
她有些哀伤,也有些心痛,老师的丈夫是名流,她也写了手好书法,然而其丈夫死后,老师所著作售卖的字画,却被要求只能落款叔郎的名字。
自己的佳作,连名字都不配有,她想问,你不过才三十岁,这样的生活你真的甘心吗?
思忖过后,陆苓凄然道:“老师觉得那贞节牌坊,真的是一种荣誉,还是。”一种枷锁。
可见郭陈氏惨白虚弱的身子,最后那四个字她终究不忍说出。
“苓儿,你!”郭陈氏病态的脸瞬间沉了下去,她从未听说过有人会问这种问题,这太奇怪了,看来真的是她这阵子对陆苓疏于管教。
随后厉声道:“自是名誉象征,天下的女子都想要的东西,你为何会有这种问题?!”
什么天下女子都想要,只是你想要。
罢了,你不过也是“他们”塑造的又一木偶。
个人有个人的命。
看着她虚弱的样子,今日也叨扰过多,陆苓便起身欠身施礼,“苓儿今天唐突了,老师好好休息,改日苓儿再来拜访。”
谈了许久,郭陈氏也乏了,便点了点头,让嬷嬷送陆苓出去。
望着陆苓的背影,郭陈氏深深叹了口气。
看来她病的不是时候,在苓儿要订婚的档口生病,疏忽了对她的教育,导致她有了这种不好的思想。
日后真的要对她严加管教了。
直到坐到马车上,陆苓都闷闷的,她并不是对郭陈氏怒其不争,而是透过了郭陈氏看到了她自己。
那个软弱听话的郭陈氏,又何尝不是曾经的自己呢?
马车摇摇晃晃,经过汝王府时,陆苓撩开帘子,突然想到了什么,便道:“停下。”随后她从袖中掏出了一条帕子递给了秋棠。
神色恹恹道:“秋棠,去把帕子交给汝王府门子,就说是要交给汝王的。”
秋棠一头雾水,前还说不嫁汝王,今怎又要给汝王送绣帕?她接过后,应了声“是”,便下了马车将帕子递给了门子。
“请帮呈给汝王,就说是荣昌侯之女所赠。”
门子拿着看了看,想着荣昌侯之女和汝王有过口头婚约,便留下了,“请陆小姐放心。”
秋棠回了马车上,虽心有疑惑,但看陆苓神色不佳的样子,便没多嘴,只是后来几天,陆苓让她送帕子和绣品的次数越来越多,让她终究是忍不住问了。
“小姐,这么多帕子,都是您以前亲自绣的,不是说不愿嫁汝王,如今怎么还要给他送帕子?”送就送吧,还都被人给丢了回来。
第一次去送还好,门子还给转送,然而后几次,她送一次被丢出来一次,连她都生气了,小姐却像个没事人似的,锲而不舍的送,她实在想不通。
陆苓看了眼忿忿不平的小丫头,淡漠的从一旁红木嵌螺匣里,又拿出了一条递了过去,“接着送吧。”
唉,成吧,也不知道您到底图啥。
秋棠接过,又跑了趟汝王府,这次依旧不出所料,只是这次门子还多带了话,“我们王爷说了,只送这些不够。”
回去后,秋棠将话原封转达,陆苓挑眉,满不在意的捏起一旁茯苓糕咬了一口。
如今汝王府附近的人,基本都知道她每日给汝王送手帕绣品被拒的事,看来萧廷霖还觉得不够,不过她也觉得不够。
不够是不够,可下一步就要等下雨了,天不下雨,她是不会亲自登门去丢人的。
这一边陆苓若无其事的吃着糕点喝着茶,好不逍遥自在,另一边的汝王府萧廷霖怡然自得的逗鸟和门客畅谈,好不开心怡悦。
唯独宣王府可变了天。
府中小厮丫鬟到侍卫,以及上门的大臣,连个大气都不敢喘,只因这几天萧丞焱脸阴的可怖。
凌风僵着脸不敢说话,只看到萧丞焱人手里的帕子快被攥碎了般。
他不知道这帕子是从何而来,但也听说了外面传的流言蜚语,说荣昌侯嫡女如今倒求汝王,疯狂送绣品帕子。
前几天还见宣王将手里的帕子,洗了又洗仔细的挂在书房的架子上,如今来看,这帕子怕是那位陆大小姐的。
唉,王爷好可怜,人家不要的帕子,他宝贵的跟宝贝似的。
良久,凌风只听到寂静的正堂,突然传来了对面萧丞焱寒凉声音,“你怎么看这事?”吓的凌风一激灵。
什么怎么看?指的是哪件事情?是他想的那件吗?前几天死掉的太子门客陈元?想了想,凌风觉得萧丞焱问的就是这件事,便胸有成竹道:“属下以为,陈元的死应该是其背……”
“蠢货!谁问你这个!”还未说完,就被萧丞焱戾声打断。
“本王问你的是汝王和……那人。”
凌风抬头,见他眸光沉沉看向一侧,手帕也被随意丢在桌上,便更加心疼自家王爷了,如今气的连那陆家大小姐的名字都不愿叫了,看来是真失望了。
他不平道:“那女子正如王爷所言,就是个不知廉耻的,前还来咱们这闹了一通,如今就贴上了汝王。”
越说越气,又偷偷看了眼萧丞焱,见他毫无波动,不免胆子也大了,话也狂了,“若不是咱们萧国律法宽容,搁以前,要么脸上刺青要么浸猪笼!”
闻言,萧丞焱这才徐徐转过了脸,鸷凉的眸子看着凌风轻笑一声,“是吗?浸猪笼……”
他顿了下,又拿起了帕子仔细的铺平喃喃道:“这倒是个好办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