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错动了动身子。
左肩上的疼痛告诉她,刚才的一切不是梦。
可她明明还在魔狱内,师父就躺在她身边。
她回了丹珑观,那师父又去了哪?
小错跑出房间。
今日的观内十分安静,连平时扫地的道童也不见人影。
她狂奔到门口,刚好见到道童师兄们归来。
小错拉着他们问,“你们都去哪了?师父呢?”
他们耷拉着脑袋,有些面颊上还有残余的泪痕。
其中一个道童开口,“师父,师父他没了。”
他平时说话就这么没头没脑,小错蹙眉,“什么没了?你说清楚点,师父到底在哪?”
另外一个年长些的道童又说,“今天我们本打算去魔狱把师父救出来,可出门看到了你晕倒在客栈门口,便吩咐人把你送回观里,当我们去到魔狱的时候,师父早已没了气息。”
其他道童早已泣不成声,“师父他,羽化登仙了。”
所有人哭成一团。
小错觉得,有一股郁结的气堵在胸口和喉间,发不出咽不下。
一滴眼泪从眼角顺着脸颊滑落,她抬手轻拭。
这是小错第一次流泪。
她第一时间想到了戴着黑铁面具的人,一定是他杀了师父。
小错气愤地回屋,握着师父给她的流珠,腰间别上一把匕首,准备下山。
可在打开房门的一瞬间,她犹豫了。
她的蛊虫完全近不了那人的身体,他仅凭一掌,就能把她打倒。
可除了下蛊,她什么都不会。
此刻下山,只会再送上一条命。
到时候师父的大仇该怎么办?
思考片刻,她把流珠收入腰间,坐回榻上,闭眼冥思。
师父平时就是如此,他的法力如此高深,定和平日的冥思分不开。
她照着师父的模样,或许她也可以悟出些什么来。
可是时间一点一点流逝,除了越来越急躁不安的心情,什么都没有。
怒气上涌,她打掉了枕头,下面压着的蛊经映入眼帘。
她拿过来,才想起这是师父给的,上面记录着各种蛊术修炼之道。
其中最终极的蛊术,名叫醉心蛊。
只要练成,无论对方武功多高深,中蛊者都会丧失心智,听从施蛊者命令。
小错立刻释放出葫芦里的蛊虫,将它合于掌心,按照蛊经记载,几日几夜不眠不休。
可她太过心急,身边没有人指点,整个人像是被火灼烧,腹部开始疼痛。
她痛苦地在床上来回打滚。
一夜过后,灼烧感褪去,一张脸却剧痛无比。
小错趔趄走近水盆,水里映出来一个面目全非的怪物,皮肤溃烂,口中生出两根獠牙,令人生畏。
可那却是她自己。
小错慌了神,打翻水盆,跑到师父给她的小山坡上躲着。
小错趴在她亲手堆砌的坟堆前,一直不敢抬头。
突然一道黄光从她腰间发出,她低头把腰间的流珠掏出来。
流珠在手心里,不断向四周散发着黄光。
最终黄光散落,消失在她的这具身体里。
小错低头,手中的流珠已经不见,肚子上留下了一个圆圆的红印,她没有在意。
一瞬间,她觉得脸颊清凉,嘴里的异物感也消失不见。
她惊惶张望,爬到水坑边。
倒影中,她的獠牙没了,脸上溃烂的皮肤也好了。
可是这张脸,却不是她的。
但很熟悉。
她猛然回头,盯着她亲手堆起来的坟堆。
这张脸的主人,正是坟堆里的人。
小错大惊失色,顶着这张脸,她手足无措。
紧接着,她发狂似地踢倒墓牌,“我讨厌这张脸,我要原来的我。”
她双手拾起泥块,在脸上肆意揉搓,试图变回原来的样子。
可这仅仅只是发泄,改变不了什么。
小错趴在坟堆旁,饿了就去找东西吃,冷了便拾来干柴生火。
暮去朝来,不知过了多久。
一天清晨她一觉醒来,发现身边围着一群身披黑甲的人。
小错蓬头垢面,满身污秽,除了身上的衣服,谁也认不出她。
小错依旧趴着,突然眼前的光亮被一个黑影挡住,抬眸一看,竟是魔狱内打伤她的面具人。
他冷冷地垂眸盯着小错,上下打量一番后开口,“你以为把脸弄成这副模样,我就找不到你?来人,带回去。”
小错被他们架到了魔狱内,双手双脚被铁链锁住,绑在邢架上。
两个穿着狱卒衣服的人过来,二话不说,抽出一条牛尾粗的长鞭,狠狠地鞭打在她身上。
长鞭落下的地方,皮开肉绽。
衣物被鞭打得碎裂,露出一寸寸血淋淋的肌肤。
身上的疼痛,也没能驱散她眼中的狠厉,她咬紧牙,直到失去意识。
小错迷迷糊糊醒来的时候,隐约见一个人影在身边奔走。
待她完全睁眼,那名女子回头看到了她,惊得手中的毛巾掉回盆中。
女子大声呼叫,“醒了,小姐醒了。”
小错动了动身体,浑身疼痛,又躺了下去。
女子见状,跑过来扶着她,“小姐,您身上还有伤,奴婢刚刚给您上完药,别乱动。”
她穿着淡蓝色纱裙,语气说不上温和,替小错掖了掖被子。
小错仔细观察,发现这既不是魔狱,也不是丹珑观。
这张床又软又舒服,房间布置得更是富丽精致。
可她为什么会在这样的房间里?
她正想着,房间门被人推开。
小错扭头向门口看去,一个身穿鸦青色衣衫的男子走进来,衣衫上面绣着些纹样,像是峰云山上常年环绕的云团。
男子没有走近床边,隔得她远远的。
女子恭恭敬敬地向他行了礼。
只听得他冷冷地说了句,“醒了就行,父亲如今在战场,母亲病弱暂时无需惊动,好生照看她。”
“是。”
男子转身走出房间,没有多余的动作言语。
待他走后,小错开口问女子,“你是谁?”
女子先是一惊,随即有些怀疑地盯着她,“小姐,您不记得我了?我是水晴,是您的丫鬟。”
小错不认识这个名字,但却捕捉到关键信息,“你为什么叫我小姐?”
水晴又走近她几步,像是想从她的眼神中看出些什么。
难不成失踪了半个多月,脑子真的出现问题了?
但她还是认真回答了小错的问题,“您是霍冲大将军的嫡女,霍怜裳,半个多月前从梁府赴宴回来的途中走失,府里找了好久,是大少爷把您带回来的。”
小错觉得她是认错了人,想着起身离开。
她忍着疼痛从床上下来,水晴急着去扶她,脸上却是不耐烦。
“小姐,您还是好好养着吧,别再给府里添麻烦了。”
小错一把甩开她的手,她仍喋喋不休。
“如今老爷带兵打仗未归,府里都由大少爷做主,您要是再惹恼了他,受罪的还是您。”
小错想着,要不是现在身体虚弱,一定会给她一个噤声蛊尝尝。
她没有站稳,倒在了桌上,面前的菱花镜中,映出了那张脸。
这才把脑子里断断续续的记忆拼接到一起。
她现在的脸已经不是小错了。
一声碎裂声响起,菱花镜被她摔到地上。
这一举动吓坏了水晴,没等她开口,门再次被打开。
这次进来的是一个衣着比水晴华丽的少女。
她梳着发髻,一头墨发披在身后,发髻上的发饰都无比精致。
水晴立刻笑脸迎上去,福身道,“给二小姐请安。”
少女的目光一直停留在小错身上,眼神透着几分凉薄不甘,一步一步走近她。
靠近后却变得亲切温柔,抓着小错的手,“姐姐,你回来了,你失踪的这些日子,我都急坏了,还好你平安无事地回来了。”
小错不习惯和人亲近,把手抽了回来。
她问道,“你又是谁?”
少女打量着她,水晴凑到她耳边,说了什么。
她愣了一下,随即用手绢擦拭眼角那似有若无的眼泪。
“姐姐,你当真不记得我了吗?我是你的妹妹怜儿啊,你再好好想想,你出事之前发生的事,你真的不记得了,是不是?”
小错诧异地看着她,刚才还哭唧唧的模样,瞬间就能变样。
小错不去理会她的变脸技术,目光不停地在房间里扫视。
“我的衣服呢?快给我。”
霍怜儿和水晴互相对视一眼,接收到霍怜儿的眼神,水晴立即打开了衣柜。
“小姐的衣服都在里面,你想穿哪一套?不过你现在最需要做的事是好好修养,这些穿衣打扮的事,还是以后再说吧。”
她的语气像极了命令,似乎她才是小姐,可小错并不在意。
看到了被丢弃在一旁的衣服,她拾起来就要往外走。
霍怜儿和水晴冷漠地站在那,谁也没有阻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