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好皇帝”、大表哥和书生王室
生在帝王家,身为嫡长子,作太子当皇帝,命运低开高走,但汉元帝刘奭依然属于苦命孩子。
无论身陷囹圄,或流落民间或继承皇位,他的宣帝爸爸总是很孤独,对太子的疼爱和寄予厚望是真的,对太子苛刻和出口中伤也是真的。宣帝曾叹:“乱我家者,太子也!”并一度想废掉元帝,改立宠妃张婕妤之子淮阳王为太子。
而他的皇后妈妈走得突然,死于非命是所有人都确信真实的“谣言”。
原生家庭中的成长经历,塑造了元帝温和仁厚,偏好儒学的性格和志趣。他没有伟业,也没能达到“守成”之君的标准。因为“昭君出塞”,他几乎要被划入昏君队伍了。
然而在同时代的人眼中,他倒是个好皇帝。比如班固在《汉书 元帝纪》的赞语中,说起他的姑姥爷(也可能是姨姥爷)曾在元帝朝中为官,位及侍中。班固引老爷子对先帝的评价:
元帝多材艺,善史书。鼓琴瑟,吹洞箫,自度曲,被歌声,分节度,穷极幼眇。少而好儒,及即位,征用儒生,委之以政,贡、薛、韦、匡迭为宰相。而上牵制文义,优游不断,孝宣之业衰焉。然宽弘尽下,出于恭俭,号令温雅,有古之风烈。
大汉王朝的灾难,不是好皇帝刘奭到了人生和执政经历后半程发生跑偏,而是他的儿子刘骜再没能把王朝运转的车轮扳回正轨。
在这位“善修容仪,升车正立,不内顾,不疾言,不亲指,临朝渊嘿,尊严若神”的气质型男皇帝执政期间,国之情形可谓“湛于酒色,赵氏乱内,外家擅朝”于宫墙之内,而疫病疾患流行于宫墙之外。
建始元年(公元前32年),饥荒在全国各地蔓延,民众不堪饥患,纷纷离家逃难,。流民染病,倒地身死已不是稀罕事。极致时,还曾人相互食。成帝的大汉江山,哪还有盛世文治武功和芬芳气息。
鸿嘉二年(公元前19年),汉成帝在诏书中写道:“朕承鸿业,十有余年,数遭水旱疾疫之灾,黎民娄困于饥寒。”可见,不仅当年遭遇灾害和疫病,承继大统以来,成帝君臣和治下百姓屡屡直面灾疫,苦不堪言。
成帝永始二年(公元前15年),“岁比不登,百姓饥馑。疾疫死者以万数。”丞相薛宣因抗疫不力,于当年被免职。
绥和二年(公元前7年),汉成帝以“十年来,灾害并臻,民被饥饿,加以疾疫溺死。”训诫丞相翟方进。十年救灾抗疫压力和皇帝当头一棒,压垮了丞相。翟方进最终自尽谢罪。
到了汉哀帝时,据《资治通鉴》记载,哀帝建平四年(公元前3年),“时气疾疫,七死也。”
再到汉平帝,元始二年夏,“郡国大旱,蝗”,蝗灾之后瘟疫流行。又“民疾疫者,舍空邸第,为置医药。”
汉成帝的二表哥,名叫王莽。如果说商周秦的开国君臣有政治想象力和创造力,那么王莽君臣肯定要笑了。
形容王莽,一个字就行——全!
明明可以靠颜值和家世,坐拥财富人生的“国二代”高富帅,偏又有底蕴拼智商情商才华性格,关键还特别谦虚敬业隐忍和励志。汉代精通儒学并诸子各家学术思想的硕儒,首推董仲舒、刘向刘歆父子、司马迁,接下来就数他二表哥了。
任何选拔人模式,无论举孝廉,九品中正还公开招考贤良文学,王莽报名即是榜上有名。后世魏晋风流人物都要自愧弗如。
光是“上边有人”也不行啊,还得“手边有人”。前文所说的刘歆,正是王莽的最佳CP。他凭借深厚的经学功底,为后来新莽代汉,搭建出思想和理论体系。
王朝的车轮无力继续运转前行,“以旧换新”已是不可逆转的趋势。公元8年,新朝来了。一个“汉代”谢幕,史称西汉。
无论时人还是后人,回看此次政权变更,总感觉既没有起义和革命,也不像政变和禅让,然而末世乱象,又历数不尽。而这其中,怎能少了灾害和疫病。
天凤三年至天凤五年,“击句町,士卒疾疫,死者什六七。”公元14年至16年,王莽两度派兵南下,对句町国作战,均以失败告终。长途行军加之南方暑湿,军中将士大多感染疫病,死于旷日持久的征伐中。“士卒饥疫三岁余,死者数万。”
公元20年,地皇元年,“饥疫,人相食及莽未诛,而天下户口减半矣。”这时,正是绿林赤眉起义蓬勃发展,势头向好的时期。
公元22年,地皇三年,疫病侵袭了起义军部队。“绿林山义军大疫,死者且半,乃各分散引去。”
钱穆先生说,西汉是平民王室,东汉是书生王室。西汉时兴办太学,学霸王莽建立新朝后,继续扩大招生,东汉光武帝刘秀便是当时的太学生。东汉建立后,太学规模继续扩大。到了东汉末年,每年进入太学的学生人数,高达30000名。
从西汉到东汉是一个逐渐走向文化崇尚和文化繁盛的时代,可惜这不等于政治成熟和统治稳定。
东汉开国之初,礼重功臣,倚重文官,郡国并行,轻徭薄赋,精兵简政,制约外戚,中央集权政治制度可谓面面俱到,顾及各个利益集团。
之后几代君主,继续执行光武帝政策。东汉度过了一段政治清明,经济发展,社会稳定的复兴向好事情。先和出现“光武中兴”和“明章之治”的标准盛世。
前四帝光武、明、章、和,为东汉王朝带了近80年的繁荣时期。
可惜盛世不是“神一样的存在”,它也是在大磨难中历练出来一身肌肉和满面光彩。
盛世如“光武中兴”者,建武十三年、十四年,江南会稽大疫;建武二十年,征交趾的部队发生“瘴疫”;建武二十二年,匈奴地发生旱灾和蝗灾,“人畜饥疫”。
建武二十五年,“征武陵蛮,临沅水,会暑甚,士卒多疫死。”而这一年,注定要在中国疫病史上留下浓墨重彩——公元49年,天花传入中国。
建武二十六年、二十七年,中原和匈奴分别再遭瘟疫。
明帝享国18年,还算安生。章帝十九岁临朝,和帝10岁即位,两位少年天子当国共计30年,有记录的疫病3次。
和帝之后,又有10位皇帝,国祚百十七年,也算绵长,却再难延续盛世光华。外戚、宦官、天灾人祸,断送了汉家江山,“一统”也走进了历史的迷途。
治世政治清明,生产发展,生活稳定,尚且疫病不断,更何况外戚专权,宦官乱政,军阀割据的衰世。
安帝时期,两度爆发疫病。其中延光四年(公元125年)冬天,在京师洛阳的大疫中,民间尽现绝户空门的人间惨剧。
顺帝永建元年(公元126年)与永建四年(公元129年),先后两次大疫。
历史总是掌掴不懂事的“孩子”,乱政之下疲态尽显的王朝末世,注定要被看不见的病气轮番蹂躏。
桓帝时期,瘟疫频繁,次数高达七次;灵帝时期,五次;献帝时期,六次。两汉疫病记录大约有50次,东汉末代三帝,直接承包了三分一的额度。
献帝肯定不知道,他的江山因为知名史书《三国志》和更加知名的《三国演义》,在后代已经换了“名字”,可惜傀儡天子一天不退位,大灾大疫的统计数据,还是得记在他头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