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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秋水(1 / 1)


见魏王睡熟,如姬起身走出寝殿。殿外廊下,颜恩正蹲在一堆木料前挑挑拣拣。

“刚才家里送来楛木,说是从辽东山地采得,已经晾晒好了,只需削成细杆。”说着,她又拆开一个包袱,形状各异的碎石料散落开来,“还有这些,都是辽东江中青石,稍后用它打磨成箭头。”

如姬捡起一块石头,放在手中掂量:“辽东猎户和箭手,尤其喜欢这种材质。大王射猎,也是对咱们燕国的楛矢石弩青眼有加。家里真有心了。”

相传孔子周游列国,行至陈国,曾对湣公提及辽东肃慎朝武王,纳楛矢石弩为贡。所谓楛矢石弩,即指这楛木箭杆和江石箭头。

“姐姐到底怀疑什么?老爹遇害这些年了,姐姐可是又想起了什么?”颜恩问道。

因了亦亲亦仆的缘分和情分,不仅知北与颜恩之间以姐妹相称,就连知北的父亲,魏国礼官秋水先生,也要她不必拘泥俗礼,只称自己为“老爹”就好。

“总有些疑问在脑子里。情急之下,脑子里就是谜团;时过境迁,谜团就成了影子。但影子就是影子,只有轮廓没有真相。”如姬坐到颜恩身边,拿起一只箭杆,敲敲脑袋,“颜恩,真相不仅仅是真凶,还有他的动机!”

她站起来,比划了几个劈刺动作,箭杆在空中游移。

“当时凶犯说,父亲每每去他家铺子,总是仗着王宫酒监身份,对酒菜百般挑剔,以此讨价还价,拖欠酒钱。一来二去可忍,三番五次便不可忍,最后起了杀心。”如姬停下来,“嗖嗖”的风声也戛然而止。

颜恩点点头,愤愤道:“我记得呢。他说老爹总是赖账,害得他常被店主责罚,臭骂一顿自不必说,罚掉工钱也是常事。他心里怨愤,早先已动了邪念。那晚追出去要账,拉扯一番,索性要了老爹的命了事。”

“你信了?”如姬把箭杆扔给颜恩,“反正我不信。”

“三年前倒是信了。现在嘛,”颜恩扬手借住, “跟你一样,又不信了。”

她用刷子搓掉杆上毛刺,得意地举向阳光,反复查看:“好在大王宠爱姐姐,换了别人,大王才不许她们私自出宫去查。”

“此一时,彼一时。颜恩你想想,三年前是怎个情势。”如姬提醒道,“先不说那时自己看不清,便是看清了,我能做的,唯有个‘信’——信也得信,不信也得信。”

颜恩恍然大悟后,沉默地低下头,兀自回忆。

秦赵燕三国,同为华夏北部屏障。怎样处理与北方游牧民族的关系,是和还是战,是贸易还是封锁,既关乎本国生存,更关乎中原安定。

北方异族,主要包括西北和北部的游牧民族,以及东北的渔猎民族。其中以匈奴最为强劲,其后便是东胡、林胡、楼烦、肃慎等。

如上中原和西部三国之中,秦国和赵国直面匈奴,在推进或应对诸侯战略博弈过程中,两国始终秉承“集中—分兵”战略,始终保存了一定战斗力,以抵御匈奴侵袭。

与上述两国不同,燕国北方边境的忧患,在更多时候是源于东北渔猎民族,以东胡、林胡、楼烦为主。其中,以东胡各部最令各代燕王和燕军头疼。

彼时如姬父秋水先生遇害,恰逢东胡联合匈奴,进犯燕国。

若单单东胡,燕国或可应对。然而此番东胡联络匈奴,共同进犯。额外又有楼烦、林胡零星部落入伙。原本单打独斗的散兵游勇,一时间竟合成一股劲旅,这让国事军事皆疲弱的燕国,如何应付。

秦国不敢指望,燕赵一向交恶,齐楚地远难及,燕国只得派使者赴魏国,恳请魏王施以援手,解燕国边患之急。

国危面前,如姬暂时放下家仇。她认可了魏王和信陵君的调查结果,并誓言日后尽己所能以谢信陵君。

这就是如姬的过人之处。深明大义,进退有度,明时懂事。男人的宠爱,起于颜色也会止于颜色,却从来不会止于灵魂。魏王多年专宠,绝不是没来由的。

“好歹大王出手救了咱们的母国。我忍下也是值得,父亲冤死也是意义。”如姬说着,竟哭起来,“颜恩,我现在就想知道,为什么……为什么父亲会死?他们为什么杀他?我想要个真相,我想要个理由!”

她擦掉眼泪:“国事面前,家事再大也是小。咱们的事情,咱们自己来。大王和无忌公子,他们是魏国的,是天下的。”

接着,如姬向颜恩详细说了心里的疑窦:

秋水先生是魏国宫廷礼官,掌管祭祀、典礼宴会,或邦交、颁赏、礼赠时使用的酒品。魏酒制作工艺精湛,品质精良,享誉列国。秋水先生来自燕国礼乐世家,日常更与国宴国礼用酒打交道。如他这般掌管顶级酒品的世家礼官,竟会常年流连于凡俗市井酒铺之中,怎么想都不在情理之中。

再者,秋水先生出身燕国贵族,家境殷实,俸禄丰厚,更有女儿入宫为宠妃。莫说拖欠酒钱,但凡是想想女儿的处境,也决计不能乱生事端。

撇开家世、财力和身份之优越,只说遇害当日的情形,认定因财缠斗,误伤致死,也是不能服人。

“父亲一向仔细记录每日事务。那日晚间,父亲要去东门,从出门到被人发现,约有一个时辰。怎可能先跑去与东门方向相异的酒馆,还惹出事端,与人攀扯。”

父亲遇害当晚的日志,如姬早已牢记于心。

三年前的那个夜晚,秋水先生于戌时出门。大约亥时一刻,有人发现他躺倒在自家门前,头部遭受重击,已无生命迹象。经医官查验,他的死亡时间,当在半个时辰之前。

“哎哟!”颜恩翻翻眼皮,眼睛一亮,“难怪姐姐一路都在问时间。去东门,去办事,去酒馆,再回家,再遭凶……这一连串下来,时间果然对不上了。”

她顿了顿,仰着下巴皱起眉,又是百思不得其解:“也不是对不上……就是……不对劲。”

“不对劲。”如姬重重重复了这三个字,“大梁乃不夜之城,咱们家又在闹市,即便在亥时上下,照样人来人往。父亲被害将近半个时辰才被发现,也是不对劲吧。还有父亲头上的伤……”

她脸上露出痛苦的神情,喉咙里分外干涩,任她怎样吞咽哽噎,却发不出声音。

“姐姐,我打听得一些东门吏的故事,给你讲讲。”颜恩适时抓住如姬手腕。

如姬仿佛被她拉出回忆的泥沼,身体一松,跌坐下来,而精神却是一振。

颜恩说道:“东门吏名叫侯嬴,在外人看来,他不过就是个平庸老者,找个差事营生。可是坊间有传,东门吏被称为‘侯生’,是个心有韬略,精于谋略的隐士。十年前,信陵君经门人引荐,得与侯生结交,私下谓之有大才。”

“十年!有这么长时间了!”如姬惊叹。

“交往时间确实不短呢。可是这个侯生很是矜持,也无建树。且不说未授以经略大道,就连计策谋划、识人断案,也没得用上他。信陵君宽厚大义,敬贤重才。即便侯生如是做派,他仍然礼敬有加。姐姐你说,信陵君别是被人骗了吧。

“不会!世上人全都瞎了,无忌公子也会是眼亮的人。”如姬腾地起身,“侯生断不是俗人!父亲每次漏夜出行,地点都在东门外。东门……东门……颜恩,父亲的事情,一定与东门吏有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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