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人,如果服从神的意志,神也就会听到他的祈愿……”
若果真如此,伟大的海神为什么发怒?
怒气又何至于持续到现在而仍旧没有减弱半分,反而愈演愈烈?
是人们没有虔诚地服从神的意志,还是神明压根儿就没将人们的祈愿放在心上?
被神明抛弃的纳瓦拉,被纳瓦拉的无能和无力击溃的人民意志……
纳瓦拉该何去何从?
——《普米上校备忘录》
中央高地的夜晚在不绝于耳的巨浪角逐拍岸的声音中渐渐落幕。
韦德揉了揉发酸的眼皮,端起已经发凉了的咖啡,抿了一小口,以手托腮,百无聊赖地在空白登记簿上胡乱地描画着什么。
从他所坐的位置看过去,能见到不少尚且徜留在中央军事中心大厅的民众。
然而他们却并没有要上前登记名字的准备,而是像在前线侦察敌情的侦察兵,警惕着军方的一举一动。
看的出来,他们似乎对昨日公开做的通告保持怀疑,尚且无法放下戒心。
“已经四点了,换人,休息。”普米上校却像个没事人一般从登记员的面前走过。
“登记工作,”普米转而对着那些面色苍白且惊惶不已的民众,大声说道:“到开船前半刻钟结束,伦敦时间14时整开船。”
“上校,真的会有人来登记么?”韦德跟上快步离开的普米,焦急地问道。
“这个不重要了,午饭后叫人带直接去重械所候着。留在大厅的人都是对我们的说辞有所怀疑的人,只要他们看到真正的大海,就会乖乖上船了。”
“可那些留在岛上的人呢?”
“韦德,”上校无力的笑了笑,而后停下脚步,转身面向被玻璃格挡住的大海,接着道:
“你能保证我们此番一定能顺利吗?我们不是学中世纪的航海英雄去发现未知的大陆,而是带上我们的整个纳瓦拉共和国翻过巨浪去寻找一片栖身之所。
而那里是否存在……我们尚且无法保证。他们的决定或是对的,在死亡逼近的时候,坦然而平静地面对它。
我们不能强迫别人去战斗,去选择另一种可能更为残酷的死亡方式……”
“上校,我知道了。”
韦德心情复杂地看着那片翻涌不止的大海,吐出一口浊气。
可是这个答案还是说服不了他,他见过那么多被海水无情吞噬的生命,听到过那日夜纠缠着他的心魂的呼救声、惊恐声、悲泣声……
这样的死亡绝对不可能是平静而没有任何波澜的!
普米和他并肩而立,一同看着玻璃隔绝出的那个动态世界……
这些波浪,虽然一跃几丈高,也足以翻越高山,但就是无法和那侵吞了百万生命的巨大浪潮作比。
正在此时,一朵浪花翻上了中央军事中心门口的石阶,韦德眼前一亮,焦急地问道:
“上校,有什么办法能叫醒装睡的人?”
普米狐疑地看了韦德一眼,冷冷地道:“把他的被子掀开,泼一盆冷水就好了。”
韦德嘴角一抽,“上校?”
“好了,不和你开玩笑了,”普米叹口气,“他要是不想醒,那做什么也无济于事。
你要记住,我们行走在悬崖边缘……”
“上校,”韦德打断普米的话,狡黠笑道:“如果他们的意志是神明启示的呢?”
普米:“……”
“神要我们经受风浪,砥砺前行,而不是望洋兴叹,引颈受戮!”
韦德说着话,双目熠熠生光,脸上也渐渐浮现了异样的神色。
“人们听从神的意志,而我们只要做那牧羊人……”
“韦德,我只提醒你一句,别玩火自焚!你若没有万全的把握,不要拉无辜的人入伙。”
韦德沉默了下来,但他的心却始终躁动不休。
“还有,你现在需要的是休息,不是这些可怕的幻想!”说完,普米头也不回地走了。
就在韦德打算回宿舍打个盹的时候,从柱子后头走出来个猎户打扮的青年。
他拦住韦德的去路,眯起眼睛,毫不掩饰对韦德的厌恶,“现在,我知道你要做什么了!”
韦德错愕地“哦!”了一声,随即故作苦恼地拍了拍脑门,“然后呢?你要揭发我?”
“你,你就不怕?”那青年迟疑道。
“怕啊,我快怕死了,怕眼下这一群人会连后悔的机会也没有就要与这个世界告别。”
青年怔怔地看着他,一言不发。
“跟我来吧,我带你去看个东西。”
青年人狐疑地看着他,显然怕被韦德灭口……
“怎么?这就怕了?我不会拿你怎么样的,你只要跟着我去一个地方,看一个东西就知道自己有多天真了。”
说完,韦德上前,青年猎户警惕地向后退了两步,躲开他,韦德嗤笑一声,随即错开他,径自往基地的方向而去。
青年猎户到底还是在好奇心的驱使下,不远不近地跟在韦德后头。
穿过平坦的柏油马路后,一条泥泞的单行道岔入山间,身材魁梧的男人没有丝毫解释便径自走了上去。
猎户心头的恐惧已经随着他的疲惫升级,他犹豫了片刻,但还是跟了上去,尽管一路提心吊胆,冷汗涔涔。
“铿铿”两声巨响,韦德推开了军事训练基地的大门。
银灰色的铁门在熹微的晨光的照耀下带上几分说不出的冷冽光泽,猎户知晓这个地方绝对不简单,他心生惴惴,不敢轻易上前。
“你小子!”
韦德突然叫住了他,他冷不防被吓了一跳,韦德随即笑了起来,揶揄道:
“都跟到这里了,现在才害怕是不是有点晚了?”
猎户闻言壮着胆子回道:“谁怕了!”
说完他暗暗为自己的逞强感到懊悔不已,他就不该为了什么该死的好奇心跟着这个陌生的男人!
他偷眼打量着眼前的男人,只觉他那身躯与一座小山无异,又低头看了看自己,不觉自惭形秽起来。
不过,四肢发达的人向来头脑简单……
他这么一想,便觉得心头的阴翳全都被自己的达观驱走了。
“还在那儿磨叽什么呢?”韦德不耐烦地敲了敲铁门,大声喊叫道。
五大三粗的……
果然!应是个中看不中用的家伙!猎户印证了自己的猜想,立马变得信心十足了,他的神经稍稍松弛了下来。
“就来!”他态度一转,脚步也变得轻盈了不少。
进入铁门,穿过一片空旷的阔地,眼前一座密封得不透半点光线的“仓库”突兀地出现在猎户的眼前。
他仿佛才注意到眼前这东西的不寻常之处。
“哼!你不会是想让我以‘窃取国家机密罪’暗算我吧?”
猎户危险地眯起了眼睛。
韦德眉头一皱,随即推开门,乐呵呵地道:“哟,你一个终日在山里讨生活的小青年可了不得啊,竟然有这么丰富的想象力。”
“我可不上你的当!”
“那还真是委屈你那小脑袋瓜子计较恁多了呢!‘窃取国家机密’的罪名可没你想的那般好随便安排,费时费力不讨好!你以为我闲得发慌?”
说完,韦德哐当一声,推开了大门。
“谁知……”猎户刚开口说了两个字,眼睛蓦地变大了,他慌慌张张地后退,惊恐地质问韦德,说道:
“这,你为什么要谋害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