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淑慧血液像是一下子被冰冻住,她僵硬地抬头,听林老太逼问,“你让她隐瞒了什么秘密?你是不是故意误导我怀疑宝芝,进而去警告她的?”
“奶,你在说什么?”林淑慧很快做出一副被冤枉的表情,又委屈又哀戚道:“我能有什么秘密,我最大的秘密就是我是黄翠花的女儿,曾经被拐过。宝芝一定是不愿意原谅我逼婚时对她做的事,她才这么说的。”
她掩面欲泣,声音哽咽,“奶,我让你去和宝芝提个醒是为了她好,你又不是不知道村里的长舌妇,被她们知道宝芝夜不归寝,即使宝芝什么都没做,也会把她说成不三不四的姑娘,逼得她在村里无容身之处。”凄然一笑,“宝芝不领情,奶你也不领情,那就当我是自讨没趣,什么也没说过,我以后不会再多嘴。”
她转身,背着林老太小声地抽泣起来。
林老太叹了口气,她看到林淑慧脸色的转变了,先是僵硬,后是委屈,状似有两副面孔,她不知道该信她哪一句话?
她总觉得日子越过越没趣,以前林宝芝没认回来时,大家多好啊,一家子和和乐乐的,怎么现在变成了这样?她左右不讨喜,儿媳妇儿媳妇不待见,女儿女儿不理解,孙女孙女也觉得委屈。如果能回到从前该多好,她禁不住想,又忽然打住了这想法,这对宝芝来说不公平。
林老爷子临近吃饭时才回来,不知道这些事,看家里蒸了腊肉,高兴地问道:“老婆子,怎么弄来的?”
“宝芝孝敬我们的。”林老太有些心不在焉地说。
“没想到我没享到儿子的福,先享起女儿的福了。”林老爷子感慨了一句,低头吃了两口肉,忽然道,“宝芝也到了该谈婚嫁的年龄了,你留意点给她找个好婆家。”
林老太想说自己做不了她的主,可话到嘴边,她改口道:“这种事用得着你说?”宝芝到底是个不到20岁的姑娘家,负气说了不用她管,她难道真能不管了?
就算她误会了宝芝,宝芝没有私下和男人交往过密,但淑慧有句话是对的,村里的长舌妇很多,揪到一点空子,会恨不得用唾沫淹死宝芝的,她得尽早让宝芝定下来。
她终究是欠了她良多,给她找个好婆家,是她这个母亲最后能弥补的机会了。
何况,林老太暗暗看了眼林淑慧,定下了宝芝的事,才好定林淑慧的事,两个人都好好嫁出去,她这一辈子才算是无憾。
林淑慧嘴里嚼着肉,心里在冷笑,有俞洲平在,林宝芝怎么可能还看得上其他的男人?如果没有林老太带回来的威胁,她这会一定会游说着让林老太给林宝芝相看个能看实际却不中用的男人,给林宝芝找点不愉快,最好让俞洲平和她离了心。
可现在林宝芝用她的秘密威胁她,她不敢再多说什么。又怪林老太嘴不严,她千交代万嘱咐,让林老太别提她的名字,以免林宝芝生了警惕,她为什么就是做不到呢?
不过,林淑慧嘴角凝出一点讥笑,未来还长得很,谁能说得准俞洲平就一定会娶林宝芝呢?他甚至都没来林家拜访过二老,兴许就是一时起意,和林宝芝玩玩罢了。
吃完饭,林淑慧主动去洗碗,回来讨好地对林老太道:“奶,我明天想去供销社买点必需品,你陪我去好不好?我一个人害怕。”
“你要买什么?”林老太说,“让别人帮你带不行吗?奶接了你王嫂裁衣的活,有点急。”林老太裁衣的手艺不错,一般快到年底时都能接到几单活,报酬换算下来,比上工要划算得多,她很珍惜。也就这两年还能再干一下,往后眼睛不利了,想干也干不了。
林淑慧哪里是想买东西,她这是养了一个多星期,身体养好了,想去公社偶遇莫振中——尽管她不愿意想起,也记得她是在明天和莫振中认识的,她想搭上他的路子,为自己的未来谋算。
前世今生,她知道有出息的人物,也就那么几个,俞洲平她现在搭不上了,县领导也不是她想结交就结交,想来想去,也只能从莫振中这个渣男入手。她可是记得莫振中有个男同学是县运输队干部的儿子,未来好像成了什么运输大亨。
运输大亨乍一听比不上军长有权势,但国家首富或巨富就不一样了,林淑慧相信,有她辅助,那个男人未来的成就绝对不限于运输行业。
“就比较私密的东西。奶,你也知道,村里很多人对我有误解,她们怎么可能愿意帮我带?”林淑慧露出点恐惧的神色,“我其实不想麻烦奶,可我很害怕遇到上次的事。”
林淑慧是真心实意地害怕,一朝遇蛇咬十年怕井绳,说的就是她,她心态没有完全调整过来,一个人不敢随意去公社。找爱慕她的男同志陪吧,也不妥,万一莫振中误会她有了对象,不再倾心她怎么办?
这辈子很多事和上辈子已截然不同,她不能再冒险。
林老太终归是怜惜她的,想了想,妥协了,“行,明天早点去,早点回。”
“谢谢奶。”林淑慧粲然一笑,“我就知道奶对我最好。”
另一边,罗柏从山里带回来的东西和消息引起了轩然大波,那个木箱子连夜被护送到沈市军区,隔天一早,徐兴国收到东西,把它送进了军区最高等级的研究室。
一天后,研究有了进展,确认玻璃罐里绿油油的东西是传染性极强的有毒细菌,俗名生化武器。而那本记事本里记录着细菌的详细培养过程,说是打算作为岛国最终征服华国的武器,无奈,武器未彻底研究成功,研发人员一个个感染去世了。
最后一个研发人员也是主研人西泽深感这武器的不祥和恐怖,放弃了继续研究下去,把它封存起来后,选择了长眠。这笔记本是他的日记,文末记载着他本想把日记销毁的,可是,又矛盾地想在这个世界上留下点他的私人物品,于是,还是保留了下来。
又说他很喜欢神牛山,喜欢那里所有的动物植物,如果不是面对着这些可爱的东西,他研究生化武器研究到一半时,早就发疯了。最终,选择了放弃,不能不说有部分原因是不忍心毁灭这么神秘这么美丽的大山。最大的愿望,是想长眠于此。
徐兴国等人看着翻译成汉字的资料,久久无言。
李团长先开了口:“他娘的,我是该怨那座山没让他早点疯,还是该感谢那座山让他及时收了手?”一旦生化武器研究成功,使用起来的杀伤力怕是得死几万人、几十万人或者更多,恐怖两字不足以形容。
难怪那什么雀组的,费劲心思要拿到这东西,虽说是未完成的武器,但很难说,顺着原有的基础研究下去不会成功。到时候,等待华国,等待军方的,又会是什么呢?想想头皮都发麻。
孙政委眸色沉沉,拿起那张先前在短发女人手里的地图看了看:“地图是日文的,说明那雀组的头头很可能是在为岛国人做事,或者海峡对岸的人,也只有这两方人,才有可能拿得出这张地图。”
放下地图,把记事本翻到了某一页,指着某段文字说:“记事本里西泽提到他所在的研发部是一位叫大野武的军官组建的,这位大野武的资料我们资料室能找到一点,是位野心勃勃、恶名昭彰的岛国军官,坑杀过我们许多无辜的百姓,后来接受不了岛国的投降,叫嚣着在大军前切腹自尽了。山洞里的军事储备物资很可能是他留下的,后面因为他的身亡,那个山洞被人短暂遗忘了。”
徐兴国道:“应该是这样,等那些物资全部运送回来,就能做验证了。”叹了口气,“我们这次的任务完成得很出色,只是可惜没抓到活口,依然没法搞清楚这个雀组的真面目。”
孙政委摩挲着下巴,沉思了片刻,说:“找生化武器这种任务,雀组不可能不重视,他们折损了重量级成员在我们手里,之后只会派出分量更重的人过来指挥,那人一时之间肯定不知道我们把山洞抢过来了,一定还留在大林公社那里。如果我们能把她抓住……”
他话留了一半,但在座的都明白了他的意思,李团长跃跃欲试,“政委,你要不派我过去吧?”他怎么地也比罗柏那小子能力强点吧,说不定就能把人揪出来了。
孙政委不应反问:“你觉得我们这几次任务完成得这么好,靠的是谁?”
李团长悻悻地端正坐姿,知道自己是去不了了,这几次任务的触发和完成就TM不是因为他们军人能力强悍,而是全仰赖一个小姑娘的幸运和厉害,倒也没有不服,坦然道:“靠的是那个叫林宝芝的小姑娘呗。”
身手厉害,追踪厉害,射击厉害,胆大心细,脑子灵泛,心性品性俱佳,更绝的是,人家还不挑地形,陆地和林地都能玩得转。他非常怀疑,把林宝芝丢到大海里,说不定也不落后于海军。
李团长很自然地联想到自己那年纪和林宝芝差不多大,却天天除了吃穿,只会念叨着男人的女儿,突然重重地心塞了一下,忿忿道:“他娘的,她怎么就不是老子的女儿呢?”是的话,他能把她宠上天。
这句忿忿之语同时也在好几个中年男人脑中打转,谁不想要这么个女儿呢?有这么个女儿,才懒得管儿子成不成材呢,她一个人就能把门庭撑起来,到时候招个女婿回来,乐哉!
单参谋率先把这些妄想从脑子里赶出去,说:“老孙说的是,接下来我们想想要怎么引出那个藏在大林公社的高级特务,要尽快,时间一拖延,她很可能就察觉到她的人任务失败,从而逃离大林公社。”
林宝芝半点不知自己的名字再次被一干军官挂在了嘴边,她懒洋洋地歇了一天,然后又抽了一天去公社复印了破本子,把原本转交给了恰好到公社办事的罗柏。
之后又在供销社买了些零七零八的消耗品,倒是不用买蔬菜了,王小英大概是想交好她,知道她没地缺蔬菜,从地窖里收拾了一大箩筐给她送过去。林宝芝也不白占她便宜,给了王小英1块钱,权当是买。
王小英激动地握住她的手,说以后没菜了,尽管同她说一声,她给送,多少都行。又说即使她家的不够了,她娘家也有富余。
回到村里,还没走到自家门口,一个20来岁的青年突然拦在林宝芝面前,抬着下巴高高在上地看她:“我是郑富强,听说你还没对象,怎么样,要不要嫁给我?”
没等林宝芝说话,他又眼带嫌弃地道,“你现在住的房子就是我家的,嫁给我,你就不用额外花钱租房子住了。”哼了声,“我保证你找不到条件比我更好的男人了。”
林宝芝后退一步,斜着眼睛像看小丑一样上下扫视他,好一会,她似模似样地摇头:“抱歉啊,我这人,对着长得辣眼睛的人吃不下饭,为了我的健康着想,就不嫁了。”
郑富强愣了几秒,反应过来她在讽刺他,大怒道:“你说谁辣眼睛了?你再说一遍。”
林宝芝环顾了一下四周,装作不解道:“除了你,这里还有第三个人吗?”捏了一下自己的喉咙,像是安抚自己忍住别反胃一样,“你脸上的东西是什么?看起来像苍蝇屎,好恶心。”
郑富强最讨厌别人拿他脸上的麻子说事,他涨红着脸,伸出了硕大的拳头,“敢侮辱老子,你她娘的找死。”
要不是他娘说林宝芝住的房子已经无碍了,没脏东西了,想重新要回,顺便找个能干的女人回家帮忙干活,他才不会专门来见林宝芝,没身材,没长相,没规矩,一看就讨厌。
他这种只有一点力道,丝毫没技巧没速度可言的拳头,林宝芝不屑地撇撇嘴,很随意地弯腰避开,然后还了他力大迅猛的一脚,位置只在他两腿间上来一点。
“啊~”郑富强哀嚎一声,跌了个七仰八叉,他顾不上去讨伐林宝芝,紧急地确认自己的重要部位有没有伤到。
林宝芝走近一步,冷酷地踩到他正好叠在一起的手指上,用力地在地上碾啊碾,然后再次听到一声杀猪似难听的嚎叫,好在这会离下工时间还差点,没多少人在家,才没人出来看戏凑热闹。
她问:“昨天我家的门锁,是不是你动的?”有林文俊转告,林老太不大可能专门过来摸她的门。
她声音淡淡的,听不出什么情绪,郑富强却忍不住颤抖起身体,他这会知道林宝芝的厉害了,不敢不回答:“是我,我只是想来找你,没想做别的,看你不在,我就走了。”
他其实是想撬锁进去看看屋子的,只是想到那有点张扬,怕闹出事,想着反正林宝芝很快要嫁给他,遂打消了主意。
感觉她脚下的力道越来越大,郑富强软声哀求道:“姑奶奶,求你放开我的手,要断了。”不仅是手断,他手中抓着东西也要爆了。
“你承认不承认你是辣眼睛的丑东西。”林宝芝居高临下地看他,眼里同样没什么情绪,但这样才是最吓人,郑富强哭了出来:“我承认,我是辣眼睛的丑东西。”
“大声点,听不到。”林宝芝说。
郑富强哭得更凶了,几乎用吼出来的声音道:“我是辣眼睛的丑东西。”
林宝芝笑了声,挪开了脚,轻描淡写地警告:“只限这一次,下次再来惹我,就先做好断子绝孙的准备。”
“我不敢了,再也不敢……”郑富强说着偷偷抬头,发现林宝芝早走远了,眼里害怕之意褪去,取而代之的是怒不可揭和阴毒,等着吧,他一定要让她好看。
俞洲平这天听到了一点林家人要给林宝芝找婆家的传言,没等下工他就匆匆地跑来找林宝芝,正好看到了郑富强那阴毒的眼神,脸色一下子沉如墨,什么也没说,从另一边拐去了林宝芝家。
刚进门,他就问:“你什么时候把我介绍给你的家人?”
林宝芝脚步一顿,又若无其事地往前走:“他们会当真的。”
这个“他们”不止是指林家人,也指整个村里的人。俞洲平听出她的意思,皱眉几步走到她面前,“你什么意思?你是不想公开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