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宝芝看他们在谈话,兴致缺缺地往山洞外面走,黑猫不知从哪个角落里蹿了出来,嘴里衔着一本破破烂烂的本子,快腐烂的封皮和木箱子中的笔记本很相似。
周围没有别的战士,林宝芝怔愣了一下,把本子从它嘴里取了出来,想着这本子这么破,不可能是什么机密文件,又是黑猫的战利品,她没有太大心理负担地翻看起来。
里面文字少,插画多,文字不是汉字,考虑到罗柏说这些物资很可能是小鬼子的储备,她觉得应该是日语。略过文字,插画大多是碳素笔随手画的植物和小动物,作者画工了得,寥寥几笔,就把对象的神韵生动刻画出来。
有大部分林宝芝认得,小部分她不认得,本子不太厚,几十页的样子,林宝芝一页一页翻看下去,忽然,她的目光牢牢定在快接近文末的某一页里,那里画着一个池子,池子里游着一尾头顶长着像犄角一样的肉须、背鳍下来两侧有像翅膀一样很大鱼鳍的鱼,下面无注解文字,只有几个问号,以及简略得让人一头雾水的路线图。
如不出所料,这只鱼就是林宝芝世界里的火鲲鱼,通体火红色,不大只,常年生活在水温滚烫的温泉里。它的血液就是复元剂的第五味原料,也是邻居老大叔实验了一辈子,才实验出来能添加到复元剂里的原料。
有精神力的异能者配复元药剂根本不需要这味原料,只有他们普通人需要,因为他们没有精神力,不能把草药里的杂质和精髓分离。而这火鲲鱼的血液恰好有一种神奇的功能,在一定的温度下会产生排斥性,把所有除了它本身的有害杂质全排斥出去,然后和草药中的精髓融合起来。
林宝芝如获至宝一样很认真地把路线图在脑海里勾勒几遍深深地记下来,然后继续往下翻本子,翻到末页,她很淡定地把本子合起来,拿着去找了罗柏,明确地提出她想要这个本子。
她做不出来私吞东西的行为,也确定这个本子就是寻常的小插画,只有她才懂得它真正的价值,如果罗柏不同意,也没关系,她把路线图记下来了。只是以后,她大概率就不会不辞辛苦去给军方帮忙了。
这是林宝芝第一次明确提要求,罗柏错愕了一下,接过了本子,很认真地从头翻到尾,他同样不懂日文,但这本书的文字真的很少,纯粹像是给所画之物注解个名字这样,偶尔夹杂了一两个日期。
翻完,他很诚恳地发问:“林宝芝同志,你为什么想要这个本子?”他很欣赏林宝芝的为人,明明没有人看到她拿了东西,她想要完全可以私吞,但她光明正大地拿出来,坦荡荡地向他讨要,光这一点,足以证明她的人品高尚。
林宝芝半真半假道:“你知道的,我喜欢各种有意思的野草,里面有些野草我不认识,觉得挺有意思。”
罗柏难得有些踟蹰,按理说这个山洞的东西都是要上交给军方的,要听从军方的定夺。可短发女人是林宝芝揪出来击毙的,东西是人家的猫猫找到的,往大的来说,没有林宝芝,他们或许都没有这个任务,他该满足她一点小要求,但他又担心本子里藏着些他看不出来的情报,毕竟这是一个岛国人画的本子。
俞洲平抬眉看了眼林宝芝,从罗柏手中拿过破本子,一页一页清晰地翻译那些少得可怜的词汇,他以前跟他妈学过几年日语,能进行基本的,最后道:“这就是一本随手画的小画本,没有记事,没有读不懂的密码,也没有什么暗示性的语言,我可以保证。”
顿了顿,看罗柏还下不了决心,他接着道,“如果罗营长不放心,回去后,我复印一份复印件,原本留给你。”林宝芝想要,他怎么样也要帮她争取过来。
都说到了这个地步,罗柏也没有那么死脑筋不近人情,他小心地撕了几页纸张,确定真的就是普通发黄的纸,没有暗藏玄机,爽快地递给林宝芝:“林宝芝同志,你记得回头复印好了,把原本交给我。”
原本主要是留着交差用,复印件呈上去,上边有些死脑筋的人会有微词。
林宝芝两眼弯弯,她对原本没有执念,单纯是觉得本子里一些她不认得的东西,说不定有研究价值,想留着偶尔翻翻,“谢谢你,罗营长。”
罗柏心下羞愧,“谢什么,我才要谢你。”默默下了给她争取的决心,说,“到时候我向上面申请,让他们验证过没有问题后,把原本留给你。”
原本显然更有纪念价值。
俞洲平在旁抱着胸静静看林宝芝,想看看她究竟什么时候才想起来感谢自己,这明明是他给她争取回来的,她谢罗柏到底什么意思?
他目光直勾勾的,根本忽视不得,罗柏没眼看,默默地提着箱子走开,他还要去和战士们仔细搜寻一下这个山洞,看看具体藏着什么东西,没时间看小情侣你侬我侬的,胃疼。
林宝芝胃没疼,头疼,这男人的幼稚一天天刷新她的认知,她捧起他的脸,用力捏了一下滑嫩的脸颊,手感挺绝,“俞洲平同志,你能不能成熟点?非得让我见外地和你道谢?”
他是她对象,帮她忙,不是理所当然的吗?她要处处同他见外,才是有问题好吧?
“放手。”俞洲平撅着嘴把自己脸颊从她手里解放出来,好气,她不赏他个亲亲就算了,还像小孩子一样捏他脸,就过分,气鼓鼓道:“我什么时候不成熟了?你这人就是这么不解风情,谁让你说感谢,我是想你吻吻我。”
“哦,想我吻你哪里?”林宝芝问。
林宝芝这是开窍了?俞洲平立马指着自己的唇,“这里。”
然后,他得到了一记重重的捏嘴,差点把他嘴捏成了鸭子嘴。
林宝芝捏完,嘴角含笑大步流星离开了这里,留俞洲平一个人在原地无能狂怒。
这次任务完成得很不错,因为一开始就没想着生擒敌人,战士们无一死亡,只有三个人胳膊大腿受了伤,伤势看着也不是很重,治愈的可能性很大。
罗柏留下六个人看守山洞,其余人天亮后抬着伤员下山,山洞里的物资正好有担架,不用费力伐木自制。
林宝芝没有立即去找火鲲鱼,而是选择和大部队一起行动。她对着路线图琢磨了许久,只琢磨出是以山洞为基点画的,走向看不透,太潦草了。山洞里曾有人长期生活的痕迹,极有可能就是那个画图的人。
这种情况下,她不可能连夜去找路,也不好白天撇下罗柏等人自己走,而让罗柏等人帮她找,更是不现实,最好的做法,就是下次准备妥当再进山。
手雷让黑猫受了不小的惊吓,它下山的时候比上山时更黏林宝芝,林宝芝只得全程背着它,背篓一跑到俞洲平背后,它便不大乐意地喵喵叫,像个小孩子一样。
俞洲平顾念着它这次又立了不少功,没有再喊它丑猫肥猫,只同林宝芝吐槽,“一只猫也这么矫情,还是只公猫,说出去都丢公猫的脸。”
林宝芝不知猫有什么脸可丢,更不懂俞洲平居然对猫的性别有歧视,头扭一边,不吭声。
俞洲平气得脸色沉沉,等着吧,等他们倆结婚,他一定把黑猫赶出单独去睡一屋,不准一猫一人发展出什么深刻的闻之落泪的感情,绝对不准。
还差一段路回到破烂的小木屋时,山里起了大雾,严重干扰了林宝芝辨路,所有人紧紧地靠在一起,罗柏把指南针掏了出来,然后发现指南针居然失灵了。
“先别走动。”林宝芝出声提醒,原身记忆中,不少老人都告诫过年轻人,让他们对神牛山心怀畏惧,不是万不得已别进深山,说深处有迷障,人会轻易迷失在里头,成为野兽的口粮。
林宝芝想,所谓的迷障应该就是这种没有预兆起的大雾了,雾浓到连光线似乎都透不进来,视野灰蒙蒙的,可见度只有两三米。
黑猫害怕地蜷缩着身体,恨不能把自己埋在背篓下面,俞洲平嘴上咕嘟了一句没出息,手却帮它调整了一下位置,用背篓的褥子稍稍裹了一下它。
“林宝芝同志,接下来怎么办?”罗柏深深皱着眉头,这雾持续时间短还好,如果持续时间长,他们不可能一直在原地不动的。
“等。”林宝芝解释说,“常年生活在这片区域的野兽肯定习惯了这雾,自有一套认路方法,我们等野兽过来带我们走出去。”
这种时候最是不能慌,冒然乱走比等待更有可能出事。
罗柏抿了抿唇,说:“听你的。”林宝芝显然比他们对深山有更深的了解,听她的准没错。
众人耐心地等待着,一分钟、五分钟、十分钟……半个小时,林宝芝听到了昨晚熟悉的狼嚎,一声呼应一声,像是某种讯号,她道:“抄起家伙,往狼嚎的方向走。”
有个战士疑惑道:“那一会岂不是和狼群撞上了,被围堵怎么办?”
“我们有枪。”林宝芝掷地有声。
深山食物相对来说比较丰盛,狼偏向独居的多,聚集起来的狼群,最多十来只。他们这么多人,这么多把枪,弹药充足,要害怕,也该是狼害怕他们。昨晚之所以需要逃命,是因为不好闹出动静。
何况,他们不主动靠近,不代表狼群就会放过他们。迟早要有一场仗,倒不如争取一下主动权。
罗柏咧嘴一笑,举起手中的枪,豪气道:“对,我们有枪。”他说着让受伤不能举枪的两个战士把枪短暂移交给了俞洲平和林宝芝,这两人在山洞里已经向他展示过不下于他准头的枪法,可不能浪费了这大好的战力。
林宝芝不客气地接过,冷静又迅速地填弹上膛,动作间已看不到一点笨拙,俞洲平不甘示弱地加快了自己的动作,微微侧身观察她视线的盲角,和她形成补位。
走了不大一会,狼群似乎是察觉到他们的靠近了,嚎叫声骤然间消失,取而代之是那种令人毛骨悚然冷幽幽的视线。
林宝芝紧闭着嘴扬手让大家做好准备,随后往一个方向抛了一块她事先捏在手里的泥块,泥块声音未落,一只到腰高的灰狼张着大嘴凶猛地扑了过来,林宝芝冷笑着就是一枪。狼哀嚎两声,从半空中滚落到地上,抽搐几下后,没了动静。
罗柏再次咋舌,这枪法,正中了狼的脑袋,准头真TM好。
他刚暗中感慨完,狼群发动了进攻,有一只侧身朝他扑过来,他不慌不忙地一枪射过去,后者伤了,但没中要害,缓了几秒,再次不要命地扑过来。
嘿,敢看不起老子,罗柏怒着又补了一枪。
俞洲平那边应对得同样轻松,两三枪解决一只壮硕疑似头狼的狼后,他还有闲暇地对林宝芝恣意一笑,想让林宝芝也对他侧侧目。
林宝芝直接回了他个大白眼。
狼群不大一会就丧命了好几只,剩下的狼知道了害怕,领头的昂起脑袋发出一声高亢凄厉的嚎叫,余音未落,幸存的狼争先恐后地往一个方向逃命。
林宝芝立刻道:“我们朝它们的相反方向走。”狼必定是往深处逃的,它们的反方向就是出山的方向。
接下来没有再遇到什么要命的野兽,大伙顺着方向走走停停了一个来钟,不断地利用动物来修正方向,最后回到了盖着破破烂烂小木屋的地方,到此处,雾小了许多,几乎不影响认路了,一个个不由得放松了绷紧的背。
罗柏摆弄着又重新正常的指南针,一阵无语,这怕不是个摆设?关键时没用,不需要它时,它又恢复正常了,心想着下次战士们进山搬运东西时,他得向上面申请一个更精密先进的仪器,总不能下次还指望林宝芝带路吧?
林宝芝趁着大家休息时,连土带根,挖起了那株鹿金藤和玄堇,腾空背篓,装了进去,由俞洲平帮她背着。她则用破褥子包住黑猫,撕了几条长布条绑住四角,像背带背婴儿一样,背起了黑猫,黑猫不要太高兴,眼睛亮得发光。
俞洲平走在后面,阴翳的目光不断扫拂过去,一人一猫抖了几下身体,装作不知道,没看见。罗柏默默地远离他,以免被他身上的阴风刮到,怪渗人的。
因大雾耽误了不少时间,回到村里时,已经是中午。林宝芝看着自己被人动过的门锁,眉心缩了一下。
进了屋子,她小心地放下背篓,因不想引起不必要的嫌疑,她早早和罗柏及俞洲平等人分开走了,背篓她自己背了回来。顺便一说,那会黑猫不得不自己走路,像个撒气的小孩子一样赖在地上不动,见林宝芝兀自往前走没理它,它才喵喵叫着很不情愿地跟上。
顾不上休息,林宝芝忙了一大通,把鹿金藤和玄堇细细地栽种好,才放任自己瘫在了炕上。这一趟进山,一个字“累”,但是,她把放内衣口袋里的破本子拿出来,翻到火鲲鱼那页,不由自主地笑了起来,有了这本子,也算值得,不是白忙活一场。哦,对了,罗柏还说了要给她申请奖励,比上次更多的奖励,那就更值得了。
囫囵地补了一个觉,醒来快傍晚了,林宝芝有条不紊地做饭烧水,饭做好没吃上,有人上门了。
“娘,你怎么来了?”林宝芝把林老太迎进门。
林老太看了眼她房梁上挂着的好几条没干透的腊肉,咽了口口水,道:“我昨晚本想来找你一起去看表演,然后听文俊说,你进山了,不在。”
她担忧地看一眼林宝芝因没洗漱收拾而有些狼狈的模样,放低声音,“你屋檐下挂着的肉是不是都是这样打回来的?你可千万别去了,一个姑娘家进山危险不说,被人发现了,举报到大队长那里,就不好了。”
大部分干透的肉林宝芝都收起来了,只余下几块还需要晾晾吹吹的,她拉林老太坐下,也不多解释,只说:“娘,我知道了,下次我不打了。”进山还是会进山的,打猎倒是能暂停一下,她存的肉够吃好一阵子了。
林老太听了保证,面色还是有些沉,她犹豫了一会,说:“宝芝,和你进山的人,是不是男人?”
林宝芝盛了碗加白菜加腊肉乱炖的高粱粥,喝了两口,反问林老太:“娘,你想说什么?”
林老太表情讪讪,想到林淑慧说的话,又坚定了神色,说:“你要是和那男人看对了眼,娘去帮你探探他们家的态度,但是,没定亲之前,你不能再和他厮混一起了,传出去,会被人说难听的闲话。”
“被说什么闲话?”林宝芝面不改色地问。
“你这孩子,问那么清楚干什么?”林老太尴尬,那什么无媒苟合、私相授受什么的,她能大大咧咧地说出来吗?又严肃着脸警告,“姑娘家家的要自爱,你可别把肚子搞大了。”
林宝芝待肚子没那么空了,停下进食的动作,抿直嘴角显露出一点冷色,“娘是不是觉得我是这样的人,还是谁同你说了什么?”
“那你干什么大晚上地同男人一起在山里过夜?”林老太心里有点火了,她好心为林宝芝着想,林宝芝却一再地质问她,这是觉得她的担心多余吗?
“我什么时候说了对方是一个男人,娘你又知道了?”林宝芝淡淡道,“就是对方是一个男人,也不能说明我的人品有问题。”
“哪个姑娘家像你一样胆大,敢在山里过夜?我觉得淑慧说得不错……”林老太猛地打住,淑慧说了最好别说出她的名字,两人关系本就不好,再闹更差了。虽然林老太觉得林淑慧经人贩子一事后,改过自新了,都是亲人,林宝芝不该再总是计较过往。
就知道是林淑慧暗中和林老太说了什么,林宝芝不在意林淑慧,她说什么都无所谓,但经过这么多事,林老太仍选择相信林淑慧,特意走上这么一趟——名义上是关心她,实质上却是为了责问教育她,真够好笑。
她道:“娘,麻烦你回去告诉一声林淑慧,我帮她隐瞒了一个秘密,麻烦她时刻记住别来惹我,否则,我不知道自己会做出什么事。”
她去房檐取了一只比较大只的腊鸡下来,找了块破报纸包了递给林老太,“这算是我孝敬爹娘的,另外,我的事,我自己能拿主意,就不劳娘你费心了。”
林老太愣愣地接过腊鸡,看林宝芝重新坐回去低头吃饭,再也不分一点目光给她,知道自己这次好像又做错了。
为什么会这样呢?林老太失魂落魄地走出女儿家,她明明是想关心她的,却反而越走越远。
回到林家,林淑慧动了动鼻子,好似闻到了肉的味道。自上次李健壮带过来的鱼和林宝芝带回来的猪脚后,她好久没吃到什么像样的食物了,早馋肉馋得厉害。娇笑着走到林老太身边,“奶,你带回来了什么?”主动接过她手中报纸包着的东西,打开一看,忍不住惊呼,“腊鸡肉,奶,谁给你的?今晚咱做了吃吧?”
话出口,林淑慧想起来林老太是往林宝芝家走了一趟,那这肉很大可能是林宝芝给的。她无意中听王小英提过林宝芝现在打猎厉害,她苦于抓不到她的把柄,如果拿这块肉去大队长家举报,应该能让林宝芝脱层皮吧?
正琢磨着怎么操作,林老太用低落又有点怪异的语气道:“是宝芝给的,她还让我转告你一件事,说什么她帮你隐瞒了一个秘密,让你别去招惹她,否则,她不知道自己会做出什么。”
林淑慧血液像是一下子被冰冻住,她僵硬地抬头,听林老太逼问,“你让她隐瞒了什么秘密?你是不是故意误导我怀疑宝芝,进而去警告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