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黄丹臣回来已经是入夜时分。
他一进门就倒上茶水,边喝边抱怨吐槽,什么效率低,被人叫过去说了好多遍,还要录口供,签字画押。
无奈之下掏出回京述职的文书,自己老师手书的书信,引来玉门红叶山庄的头头,才干脆利落地了解了事情经过,把黄丹臣放了回来。
要是这个头头再不出来,他都想拆了玉门关的据点。
孟轻鸿沉思道:“二哥,如果一个人,是朝廷命官,在回京路上发现朝廷的问题,应该怎么办?”
黄丹臣愕然道:“怎么了?什么怎么办?”
孟轻鸿道:“就是,有没有问题反馈机制?”
黄丹臣疑惑道:“什么?什么问题反馈机制?”
孟轻鸿比划着解释道:“比如,我说比如啊!”
“地方上存在的问题,神都洛阳离得那么远,肯定不能第一时间发现,而且如果发现了问题,会以什么形式,什么时间点,反馈给神都呢?”
黄丹臣一口饮尽茶水,又续上一杯,放下水壶道:“吏部有年度考核,另外也有钦差巡抚,隔两年巡查一次。”
孟轻鸿又问道:“是所有地方都巡查吗?”
黄丹臣回答道:“怎么可能,是按照四个方向,东南西北,两年巡查一个方向的所有地方。”
“巡抚是代陛下巡狩,有先斩后奏之权。”
“有问题,当场解决。”
“最后把结果呈交给陛下圣裁。”
黄丹臣一边说着,一边对着东方抱拳行礼。
孟轻鸿心下了然,便提出了最后一个问题。
“二哥,你看啊,你要回京述职,沿途路过的地方,发现有问题,你怎么办?”
黄丹臣沉默了一阵道:“当然是如实禀报老师和陛下,参他一本!”
孟轻鸿摇头道:“你没说实话!”
黄丹臣嘴硬道:“实话实说!”
孟轻鸿举事实摆证据道:“二哥,马车里那位有问题,你可是只想着教训教训他,没说要参他一本。”
黄丹臣笑道:“己所不欲勿施于人嘛!”
孟轻鸿也笑了,促狭地盯着黄丹臣。
黄丹臣被孟轻鸿的目光注视得不自在,只能如实说道:“如果不是一个派系,我肯定参他一本,是的话,尽量遮掩一下。”
孟轻鸿道:“不让他改正吗?”
黄丹臣道:“肯定是要抓紧时间改的,不然被对手派系发现,可是能用来攻讦我们的利器。”
孟轻鸿用左手为自己斟满茶水,对着黄丹臣郑重道:“从大哥对二哥你说的话来看,字里行间透露出儒家的修行方式,养气和养望,我说得没错吧?”
黄丹臣点头道:“没错,稍微有些常识的人都知道,不用你在字里行间猜,你问我我也会如实告诉你。”
……
孟轻鸿翻了个白眼。
“我还自以为我很聪明,从只言片语就推断出儒家修行方法了,原来……”
黄丹臣笑着接话道:“原来这么简单,是不是?”
孟轻鸿仰面朝天道:“那倒是没有,我知道用灵气养气,也很难,最起码需要有气感,否则天下读书人那么多,为官者也那么多,人人都能修行延寿,岂不是没有轮换的机会了?。”
“另外,养望也很难,首先得主政一方,或者教化一域,这个先决条件就挡住了不少人。”
黄丹臣非常认同孟轻鸿说的话,情不自禁道:“三弟的分析我深以为然。”
孟轻鸿接着道:“对于朝堂争斗,派系纷争我并不关心,只不过,二哥如果需要主政一方,还需要能拿得出手的东西,否则四五年或者十来年的翰林,会耽误不少功夫的!”
黄丹臣惊讶道:“三弟,你确定你是第一次下山?”
“为何朝堂的事,你也这么清楚?”
孟轻鸿在这种事情上,表现出非常成熟的一面,起码黄丹臣是这么认为的,毕竟他也只是从县令的位置上做了几年,其他神都的事,都是从别人那里听说,或者老师的只言片语中获得的。
孟轻鸿叹口气道:“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江湖所在就有纷争。”
“正所谓利欲驱人万火牛,人这一辈子,也是欲望的一辈子。”
黄丹臣抚掌赞叹道:“三弟真是通透,当浮一大白!”
“来人!来人!”
黄丹臣向门外大声喊道。
一名驿卒快步赶来,敲敲门后推开门进来,行礼道:“大人!请问有何吩咐?”
黄丹臣道:“去取酒来!”
驿卒回应道:“是,大人!”
孟轻鸿苦着脸,摆摆手道:“二哥,我戒酒了!在大哥那里喝太多,还没缓过来……”
黄丹臣笑着劝道:“你别装,你吃药的时候喝酒来着,我闻到了!”
孟轻鸿捂着脸道:“二哥!你是狗鼻子啊!”
黄丹臣被骂了也不恼火,反而笑着道:“你说,你骂了哥哥,是不是得罚……三杯?”
孟轻鸿把脸都快挤成了包子,讨价还价道:“还三杯,一杯不行吗?”
黄丹臣连连点头。
“好好好,一杯就一杯!”
驿卒回来的很快,一只手提着一个铁制的架子,里面放了两小坛酒,目测一坛酒最有两斤。
黄丹臣接过酒坛,放在桌子上,抛过去一锭银子,驿卒拿了,面带感激,连连道谢。
黄丹臣挥挥手,驿卒识趣的退了下去,还顺带关上了门。
没有酒杯,黄丹臣便拍开泥封,先递给孟轻鸿一坛酒,在孟轻鸿愕然的表情和目光注视下,拍开另一坛酒的泥封。
“没酒杯,就这一坛酒,喝完睡觉。”
孟轻鸿嘴角抽搐,指着酒坛道:“干喝?”
“没有下酒菜啊?”
“我觉得至少得有花生米或者茴香豆吧?”
“你以为我是传说中二斤的量?”
孟轻鸿得得得,得得得,连珠炮似地发言,让黄丹臣头大,只得再次喊来驿卒,给他一锭银子,让他去城里的酒楼再去买几个小菜,剩下的就当跑腿费。
“三弟,先喝一口!”
黄丹臣先端着酒坛,对上嘴就是一大口下肚。
孟轻鸿闻了闻酒味。
清香型的。
行,年轻人喝的惯。
把茶水倒在地上,左手把酒斟满茶杯,端起来敬酒致意,然后一饮而尽。
酒水似乎是从酒窖里刚拿出来的,很是冰凉,但是喝下肚子,却又有一条火线,顺着喉咙一直到胃里。
“好酒!”
“呵!咳!”
黄丹臣也学着孟轻鸿,把茶水倒在地上,然后把酒倒进茶杯。
“再走一个!”
“来!”
“走?”
“来!”
连着干了三杯,黄丹臣用袖子擦了擦嘴,端详着手中的茶杯道:“三弟,我真的没有想到,我竟然能和你、大哥结拜为兄弟。”
“这一路,你救了我好几次!”
“二哥感谢你!”
“敬你!”
孟轻鸿也端起茶杯,回敬道:“二哥哪里的话,是兄弟,就应该互帮互助,何况二哥也救了三弟好几次。”
俩人说着说着,又干了几个。
期间驿卒进来送上小菜,不精致,但是份量很大。
一盘凉拌三丝,一盘羊头肉,一盘牛肉,还有一碟用醋拌过的辣椒圈,一盘炒熟了的辣椒圈。
递过筷子,驿卒把剩下的银子放在桌上,黄丹臣硬塞给驿卒,道一声谢。
驿卒受宠若惊,连连道:“不敢不敢,大人有什么吩咐只管招呼小的。”
“好,你下去吧,带上门,别让别人靠近。”
黄丹臣吩咐道。
驿卒咧着嘴笑道:“您就放心吧,就是一只苍蝇,它也飞不过来!”
等驿卒出去带上门,酒不知过了几巡,桌上的菜也风卷残云。
黄丹臣道:“兄弟!”
孟轻鸿小小的呷了一口酒,双眼迷离道:“二哥!”
“二哥!”
“你听我的!”
黄丹臣想睁开眼,努力挑挑眉毛,可是眼皮还是合在一块。
“我听着呢!”
“三弟你说!”
孟轻鸿把杯子一倾斜,里面的酒自然而然就淌到了地上。
黄丹臣听见声音道:“三弟,你尿尿了?”
“怎么不去茅房?”
孟轻鸿一挥手道:“胡说!”
“我这里有一套管理学!”
“你就说你想不想听吧!这可是我们长老都说好的东西!”
黄丹臣把酒杯放在桌子上,整个身子往后仰着靠在椅背上道:“听!二弟有何高见?”
“三哥……”
孟轻鸿凭着模糊的记忆,把在研读MBA学到的理论,记得清记不清的,一股脑都说给了黄丹臣。
最后,把影响他最深刻的考核考评体系,原原本本讲给了黄丹臣。
孟轻鸿红着的上脸庞,带着三分不屑,三分自嘲,剩下的是平静,也有骄傲。
“我把它称为数字人事。”
黄丹臣醉醺醺地道:“好!”
“好方法,有此法,我……我必入吏部!”
他大着舌头,言语有些结巴。
孟轻鸿看着黄丹臣是真醉了,便扶着黄丹臣躺下。
黄丹臣摸了摸自己的胸口,把手伸进衣襟,里面有一枚温润的玉佩,穿着红绳挂在脖子上,同样也是一枚储物玉佩。
他鼓捣半天,从玉佩中拿出一张牛皮纸一样的粗糙纸张,上面写着蝇头小楷,也有些配图。
把牛皮纸递给孟轻鸿,黄丹臣闭着眼睛道:“这是《守中养气法》,你拿去!”
“大哥给你《金刚不坏体神功》,你别说二哥小气!”
“儒学造诣你其实不在为兄之下,基础已经打好,为兄能教给你的不多,有一句话你记着。”
“人心惟危,道心惟微,惟精惟一,允执厥中。”
“好好修炼,别辱没了咱们儒家的名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