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的整个江南地区包括几乎没了人烟的四川,还缺少许多知县县丞之流的低阶文官。
选人早已都给了实授,目前连军队的副官都有很大的缺口,这地方官员的缺口也就更大了。
今日的非正式小朝会中,一干重臣正在为此事商讨对策。君臣围着火炉煮茶倒也是颇有一番情趣。
以陆秀夫、谢枋得、王应麟等老臣的建议和远在广东的凌震奏折,是应当广开纳贤之路。
可由各朝臣向上推举贤良,张贴告示让那些隐居的进士和官员出仕担任地方官员,那些当时投靠忽必烈的文人,也可以酌情考虑,给予一定的官职。
“不行,这降过蒙鞑之人断不可再次录用,便是那些以城而降的明年元日之前也要全部撤职。”赵昰对于提议的最后一条显然是不同意的。
陆秀夫首先发言:“官家如今要把以城而降的官员全都撤职这显然不妥,都撤了,差遣何人去上任?”
“那些以城而降的叛逆,我如今还让他们留着脑袋便已经是恩赐。”赵昰对于投降派那是恨之入骨。
“何梦龙那里有大把的罪证,这些个全部拉出来杀了,也绝对没有一个是冤枉的。此事从今以后休要再提!”
陆秀夫苦笑着说道:“臣等也不愿意与这些墙头草共立于朝堂之上,可这河山光复了,总也要有人治理不是?现在是真的没人用,原先在琼崖时还有许多选人冗官,可现在哪里还有。各州府的告示应该都贴出去了,应者寥寥啊!”
“唉……”王应麟长叹一口,“蒙鞑来时无非这四种人,一种随官家渡海,一种如同文天祥和谢枋得一般隐姓埋名,流浪隐居,剩下的不是投了蒙鞑,就是死于刀兵之下。这的确是找不到贤才啊!”
“如何没有贤才?难道一定是考取了进士的才是贤才?”赵昰对于学历的态度肯定和这些士大夫有所不同。
谢枋得此刻也出言反对,“这个嘛,为官总要有个门槛,连进士都考不取,怕也是才疏学浅。”
王应麟和陆秀夫在广州已经领教过赵昰的说辞,此刻是一言不发,对于谢枋得不给予任何支持,免得触了霉头。
“能考取进士的的确是聪慧过人,旁的不说,这过目不忘的本事定是万里无一。可管理一州一县并不是靠的道德文章,太祖太宗也未曾有这般饱学,我更是未曾读过多少经卷,难道就不能治理这国家不成?”赵昰语气咄咄逼人。
谢枋得一听面色大变,连忙起身作揖:“官家乃天纵之资,太祖太宗更是旷世奇才,臣不敢有此非议。请官家息怒。”
“谢尚书请坐,我们只是以事论事,今日此间皆可畅所欲言,这理不辩不明。”赵昰摆摆手,“你乃户部尚书,我且问你,你手下那些主簿、司户、少监等等处理政务之时用得上那些个道德文章否?”
“这个……道德文章使人明志立身,辨黑白,远奸佞,为官不可不备。”谢枋得被赵昰一问面色有些难看。
“哦,贾似道如何?那儒学大家许衡如何?还有那世袭的衍圣公,这道德文章比之谢尚书又如何?”赵昰早已把许衡和孔府作为标杆,但凡要攻击儒教就把这两个拿出来说事。
谢枋得被赵昰这么一问,更是心中恼怒,可偏偏又辩驳不了。
“官家何故总要提许衡和孔府,我谢枋得忠肝义胆,如何能与这些人为伍。”
“那便是此理,这学了道德文章也未必就有道德,此事我在广州就已经说过多次。”
赵昰望向王应麟和陆秀夫,这两人连忙频频点头。“正是如此,官家说得甚是。”
谢枋得斜眼一瞥,心中骂道:“好啊,你们两个老家伙,也不对我提点一二。”只能闭口不再说话。
可赵昰哪里肯放过他,“谢尚书还未回答我的疑问,这户部下属的那些官员最紧要的是会什么?”
接不下去话的谢枋得只能开口答道:“官家说得是,这户部琐事繁杂,大多需要擅长数学谨慎之人,对于经卷文章倒是运用不多。”
赵昰微微一笑,“那不就是了,可以先提拔各级无品阶的吏员暂代空缺,升个从九品下的官阶。一个从县吏做起的县丞未必就比选人差了去。”
“啊!”这下众臣皆惊,除了一旁坐着像睡着的江钲面无表情,其他的內职都是一脸惶恐。
“这完全不合规矩,哪里来的这般道理。”作为文臣之首的陆秀夫急得站了起来,“选人必须都是进士出身,如何有区区县吏做得主簿县丞之事?这根本是胡闹!”
“左相身为宰辅,难道一点君臣礼仪都不讲了?”赵昰面色冰冷,“规矩不都是人定的,难不成我定个新规就是胡闹?”
“臣不是这个意思,臣刚才口不择言,请官家恕罪。只是这吏部的规制便是如此,历来未曾有此等破格提升之事,望官家三思。”陆秀夫被赵昰这一弄,脸色也变得难看了,但是仗着自己位高权重,却是不让分毫。
“吏部的规制如今改一改又何妨?不过是提升差遣,若是考核上佳如何就受不得官职?”赵昰继续说道:“这历代出于微末成大事者难道还少么?各位知道的一定比我要多得多。”
“举贤良,如何还要看得此人出身?这不是无稽之谈又是什么?这从皂吏中选良才之事,自古有之。这必须要推行下去。至于前番说的授予官职之事暂且押后,等通过了考核或是考取了功名再议。”
陆秀夫眼见赵昰让步了,官阶之事要通过考核考试也就不再反对。反正现在到处都缺人,这些底层县吏,的确也能管理好地方。
赵昰自然是把周先生那个开窗和掀屋顶的论调奉为经典,运用起来那是得心应手。
先说给皂吏们官阶,那定然是没人同意,退一步不给官阶,只是给个差遣,那反对之声就不再那么强烈了。
一直好似打瞌睡的江钲此刻突然发声:“臣有一事想和官家说说。”
“哦?镇国大将军请讲。”
“这军中一应退役伤员,官家原本说要安置,可至今未见诏令。”
赵昰双手一拍,“哎呀,你看我。把名单呈上来,这些伤残士卒定要妥善安置。让吏部安排一下原先那队将都头便去家乡做些巡检都头,士卒们安排个缉捕、拘提、催差的差遣。那些有品阶的单独呈上来,我亲自安排。”
“为我大宋流过血的忠义之士,我断然不能忘了他们。”赵昰望着江钲说道:“这样吧,你负责筹建个伤残军士安置监,挂在尚书省之下,一应差遣支出由六部协调配合。”
“喏,臣明白。”江钲叉手应道,举起茶杯喝了一口,继续坐在那里不动分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