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 哈哈……”周超岩笑了笑,“这钱既然送来了,那就收下便是。不收就怕那蒲寿庚跑了。”
林保有些听不懂,“你收了他便不跑了?”
“蒲寿庚若是能跑,断然不会派人来投降。”周超岩侧头望向林保,“蒲寿庚拖家带口如此多人,能跑去哪里?人尽皆知的蒲半城,想咬他一块肥肉的人可以从泉州排到福安府(今福州)。”
周超岩举手指向前方黑沉沉的陆地,“蒲寿庚的全部家当都在这泉州城中,他能带走多少钱?走出泉州城便是他的死期。哪怕侥幸逃脱,忽必烈要一个失去了海商港口的大食人做什么?蒲寿庚在我朝和蒙鞑的唯一价值,便是能在泉州经商罢了。失去了泉州城,蒲寿庚一文不值,难道去大都做海商的买卖?”
“可这钱你不怕烫手?”林保问道。
周超岩走回甲板,打开箱子说道:“这钱我是真想拿啊,我这一生都未见过如此多的银铤。实不相瞒,如果此事无人知晓,我恐怕是忍不住的。唉……如今这般只能到时候交给官家了,兴许还能赏你我一个。”
“嘿嘿,我连这一个大银铤都未见过,若是能赏两个就更好了。”林保也笑了起来,没笑两下面色一沉,“不过你私自答应留这些大食人性命之事,我不能答应。”
“哎,得留下他们的性命。你杀光他们反而是坏事。”周超岩摇摇头。
“这蒲寿庚害死了我们多少人,怎能容他苟活。”
周超岩叹道:“你不让他活,他便要鱼死网破。到时一把火烧了这泉州,你如何交代?官家要这泉州船舶司,要这完好的泉州。”
林保不解,便问道:“便放了这厮?”
“破城之后圈禁起来便是,蒲寿庚的事情你不要管。官家自然会派人来处理。”周超岩答道。
“派谁来?”林保追着问道。
“嘿嘿。”周超岩的笑容在火光之下甚是诡异,双眼望着林保一字一顿地说道:“何、梦、龙。”
林保听罢脑中浮现起那貌似老农的何团长的样貌,那犹如毒蛇般的目光看着谁都仿佛是只老鼠,那冰冷的眼神抽走了林保身上不多的热气。
林保打了个冷颤,浑身的寒毛瞬间竖了起来。
夜深了,蒲寿庚和几个族人依旧在等着派出去的信使。
“启禀主人,管家回来了。”
“快让他进来。”
“打探得如何?”
“那宋朝水师的督军虽穿着甲胄,可一眼便能看出是个內职。看到银铤的时候,整个人都痴呆了,想来也是久未闻着钱味了。”
“可曾答应了我的条件。”
“一开始不答应,小的说入城还能给十几箱便答应了。主人的差遣官职推说是要上报朝廷,只是答应破城之后保一族性命。说是聚在一座宅子,门上挂红布,便能秋毫无犯。”
“知道了,你退下吧。”
“族长,此事有几分可信?”
蒲寿庚摸了摸胡子想了一下,说道:“当有六七成把握,若是下了旨意剿灭我等,给他十个胆子也不敢保我们性命。这收了钱,只肯保我族性命其他一概推脱,便多少有几分可信。若是满口都答应下来,反而不可信。”
“可那广州的族人都被抓了啊。”
“不一样,他们不过是些小商人,而且也只杀了几个做做样子,其他的虽不知道去了哪里但是一定是活着。无非是想作为筹码以后和我们谈判,这泉州的海上贸易宋人是断然不会不要的,没有了我们,他们做不了这直通外海的生意。”
“对啊,他们也不会我族语言,单单大食的乳香他们便再也买不到了。”
“正是如此,我料想不过是胁迫我等为宋人卖命,帮他们赚取这钱财,没有我们做这海上生意,这宋人的朝廷万万是支撑不住的。”
“我料想这宋人水师的督军是得了密令的,不然为何不直接用那鬼箭打上泉州,却在海面封锁航道。城中不过三千士卒,根本挡不住他们。”
蒲寿庚点点头,“不过还是要做两手准备,在府中多备柴禾、兵刃,各自把钱财都埋好。晋江之中的船要准备妥当,若是宋军破城不守信,便一把火烧了宅子,我等由密道去晋江小码头,从晋江转桃林江往永春而去。”
蒲寿庚停了一下似乎在考虑什么,过了片刻又说道:“这福州大军已经开拔,按理说也就十天半月便能赶到,即日起便推说我染恶疾卧床。宋军来也好,蒙人来也罢,一概以疫病传染之由推脱。宋军入城若是守信,便就如此。忙兀台、失里伯若是击溃宋军,我等还有个说头。”
“这放火烧了宅子,为何不把船舶司也烧了?或是干脆烧光这泉州城便是了,到时候便无人来追击我们了。”
“都烧完了,我等如何还有归处?这泉州是我的,怎能让它毁于一旦。”蒲寿庚冷冷说道:“宋军也断然不会毁了这泉州,不然早就施展鬼箭把这泉州化为白地。烧掉这宅子,待剿灭宋军之后重建便是,无非花些钱罢了。大火一起,到时乱成一团,伯里哈也好宋军也罢,便都顾不得我等了。”
“好,左右都是两手准备。如此我等便立于不败之地。”
“去吧,早些休息。明日便把这些都办稳妥了。”
次日,泉州城中便传出了大食人都得了疫病之说。为防止疫病扩散,蒲寿庚下令全族都进了他的大宅子,封闭门户又用红布遮门用以辟邪。
宋军随时可能攻城,城中又发了疫病,这可如何是好。宋军虽不会屠城,可打仗终究是要死人的,加上大食人得了恶疫,这泉州城怕是要死一大片了。
一时间泉州城中人心惶惶。
伯里哈料是那蒲寿庚躲在宅子里装死,人都可能溜出了泉州城。可等问了负责监视的手下人,却道是蒲寿庚并未出城。
伯里哈是不信什么疫病的,带人硬闯进了蒲寿庚的大宅子。躺在床上的蒲寿庚面如金纸,整个房间奇臭无比,一股子死尸和粪便的混合味道。
这也不知道得了什么怪病,伯里哈哪里还敢逗留,急匆匆又退了出来,只是吩咐手下把守好这宅子的前后左右,自己领着人又去城头督办防务了。
待得伯里哈一走,蒲寿庚连忙起身跑出屋外一阵呕吐。下人走了进去,把床下装得满满当当的三个净桶盖上。
大口呼吸着新鲜空气的蒲寿庚嘴角露出了甜美的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