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爷爷,为何让我等鼓噪着众人去西北的退路?”一个长在树上的士卒问向起先鼓噪的军官,“这有活路为何我等还不快去?”
“傻鸟,没吃没喝浑身湿透的,熬不到明日都得死。山路那么小,莫说上万人前去,就是几百人,瞬间便堵死了道路。到时候谁都走不脱。”那军官冷笑道:“且让他们去那里争斗,等把脱欢困住了,没人指挥。我们便做些筏子,顺水去南边,只有南边才有活路。”
“南边也有宋军,怎能让我们上山?”
“呆鸟还想为蒙鞑拼命不成。宋军又不是鞑靼人,我等去降,难道还能杀了我们不成?”那军官继续说道:“厮们都把招子放亮,见我眼色行事。先悄悄地把那达鲁花赤(蒙人监军)给杀了,人头带去宋军请降。”
“受了风寒的怎么办?”
“只能怪他们命不好,烧成这样没得救了。都去通知一下,想活命就跟我走。”
孛儿只斤.脱欢身边聚拢了四五千人跟着他往西南走去,水中行进又拉着马车自然是走不快的。离着西北山间小道还有一里多路,那前面已经是乱做一团了。
很多原本正攀爬的士卒在山路上跌倒,已经把往上的道路堵死。
在南方丘陵地带很多看起来是山路的小道,其实都是经年累月山上的雨水冲刷出来的。真正采药打猎的小道外人根本看不出来。
山岭上汇聚的雨水顺着山势往下,带走泥土,冲刷山石,无数的年月过去,便成了一道在山间凹陷的坑道。雨大时便是一条山溪,晴天看起来却是条道路。
这路光滑无比,异常的难走。哪怕是大晴天,人走在上面也很容易栽倒。一旦滑倒,就如同坐上了滑梯,一路下滑根本停不下来。
这天上的雨虽然不下了,可山地却依旧潮湿。脱欢眼见前路被堵,心中更是急躁,指挥着跟随的汉营士卒向前冲开道路。
士卒们开始向前拉拽驱赶,可哪个又愿意死在此处。还是那句话,你不让我活,我便要你死。跟随脱欢的士卒和抢占了先机的几千士卒,从推搡拉扯逐渐演变成了打斗。
人群中有人高喊道:“脱欢这傻鸟只想自己逃命,根本不管我等死活。上不去山路,我等活不到明天。”
“拼了,再泡在水里,上了山也是死。”
“脱欢的车上有吃食。”
“吃你娘的头,先走出这山岭再说。”
“没有吃的,走不出这大山。”
泡在水中的元军混斗了起来,水花飞溅,连路都走不起来,也不知道打的什么劲。
那鼓噪着其他人去抢夺山路的汉人军官,悄咪咪地杀了蒙人监军,领着手下砍了树木竹子用藤条绑了做成筏子,渡水往南边路口去了。
一个千户手底无非就五六百人,又淹死冻病许多,只剩下一百来人坐着十个简陋的木筏顺着水流而去。
满盆地的黄汤水流速并不湍急,不多时这群打算投敌的士卒便被人发现了。
“他们这么点人也去攻击宋军?怕是还没到便要沉下去一半。”
“这哪里是去对敌的,他们是去投降活命的。”
“啊?我等也去吧,再不走就没活路了。”
在山路边上的元军冲向了豁口,挥手又蹦又跳。
“不要害了我等性命,我要投降!”
“我等愿降!”
“快点一起叫啊!”
“我等愿降!”
塌方处如此之大,加上河水暄暄,元军的呼叫之声传到宋军阵地并听不真切。可宋军对此动作,多少都有点熟悉了。看守阵地的火枪营指挥使派人喊来了两位旅统制。
俘虏便是军功,哪里有不要之理。元军士卒在陡峭的山坡上艰难爬行,待跳下路面早已浑身脱力。被一个个绑上押到了阵后那堵死的山谷中。山谷中烤上火的降卒总算是捡回了一条命。
划着木筏前去投降的元兵运气很好,只翻了一条筏子,其余的九十来人都成了赵珣的俘虏。
更多困在山上的元兵看见了生的希望,山路上已经排满了等待投降的士卒。走不过去或不愿意等待的,也纷纷仿效做起了筏子。
军中的达鲁花赤脑袋都搬了家,被借去做了投效的礼物。
南面的赵珣望着密密麻麻顺水而来的筏子,心中烦躁不已。
“这可如何是好。”冯雪宁也是一脸苦相,“怎么还有那么多人活着?”
“唉……”赵珣叹了一口气,“总道是军功不够,可这下军功来了怕也要成了罪过。”
赵珣望着冯雪宁轻声问道:“要不过来的都杀了。”
“使不得。”冯雪宁大惊:“这军纪不可违,被殿帅或是官家知道了,你我便要军法处置。”
赵珣反问道:“这军中粮食已经不多,再收纳这些降兵怕是两日都熬不过去。倘若俘虏哗变该如何是好。”
“先把这些个抓了再说,今天先给点热水作罢。若非逼不得已,切记不可杀俘。你在此主持,我即刻回乐昌。”冯雪宁话一说完立马转身走了。
北面收拢降卒的高剑离和萧峰乐开了花。高剑离从南雄州而来就是打算来挣军功的,自然准备充足,不光是带了许多绳索,作为江钲大后方的南雄州粮草也是齐备,并无什么顾虑。他们俩早就把赵珣给忘记了。
方大义倒是心里记得这乐昌粮草已无多少,可如今要收纳如此多的降卒,也派不出人手给赵珣送粮。何况山路崎岖,靠着肩挑背抗也解决不了问题,只能指望着运粮队来乐昌了。
西面山路口打着水仗的近万士卒,渐渐也不互相争斗了。大家都泡了如此久的水,早就没有了力气。
眼看着其他人都跑路投降了,自己还在此处做着毫无意义的纠缠。山路又上不去,水越来越深,已经到了胸口。
别人都寻到了活路,自己还在水里泡着。这哪里是什么山间小路,根本就爬不上去。
“不打了,要活命的都往山路口去降了吧。”
“不打了,再打谁都活不下去。”
“谁敢再说一个降字,这便是下场。”一个黑鞑拔出腰刀一下捅死了身边的汉人。
“狗入的,都是你们害的!”,一个汉兵猛地向前推到了杀人的黑鞑。
蒙人入水,扑棱几下,水花极小,没有然后。
“杀了蒙鞑,拿了他们的狗头去投效!”
“杀了脱欢!”
“杀光鞑虏!”
士兵哗变,水中的蒙人不堪一击。马车被汉营推翻,脱欢既跑不脱也欢不起来了。未来的蒙古海军大元帅的船在黄泥汤里翻了,脱欢尝试着人生的第一次游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