涞阳军火库的那场大火烧了三天三夜,百姓们无一不赞颂八路军的英勇之举。
可没人知道那支十二人的小队在表彰时只有十一个人……他是这支小队的队长,这份荣誉本也属于他,可他却倒在了血泊中再也没有醒来。
遗憾吗?挺遗憾的,闭眼前他是这么想的,他想看到他们将侵略者赶出中国的那一天,他想看到胜利的曙光,他想看到未来的太平盛世。可是,他知道,他看不到了,他要走了,希望他的战友代他看看。
后悔吗?他不后悔离家参军,他不后悔为了这个国家而奋勇杀敌,他不后悔自己会死在敌人刀下,对于军人而言,在战场上牺牲是最大的光荣。可抛开军人的身份,他也挺后悔的,他真的好想他的父亲和兄弟,他真的是个不孝子啊!
还有……他心里一直有着件最悔恨的事,他的爱人,他没能救她,眼睁睁看着她的逝去是他此生最恨、最无助的事。他好后悔自己为什么要让她等着自己;他好后悔他就应该让她早点离开南京;他好后悔他没能早些回去,带她离开,他真的真的好后悔……
「萧雅,我来了。下辈子我来找你,阿土来找你了。」
他好像看见了他的萧雅,她向他走来,缓缓伸出了手,他想去握住,一股强大的力量却将他推开。
「萧雅!」
「现在还不是时候,卫国,我们会再见的,我等你来找我,一定要来找我啊!」
周卫国无法控制自己的身体,他为什么在远离萧雅?他惊恐不安,更怕萧雅遭遇不测。一股力量再次袭来,他开始极速下坠,从光明跌入黑暗。
“萧雅!”
刺眼的阳光不由得让周卫国眯起眼睛,抬手遮挡……等等,这周遭的一切布置,这是周公馆,是他的家?
“文哥儿,你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管家阿根敲开他的房门关切询问着,瞧着周卫国额头的薄汗和惨白的脸庞,一脸担忧道
“文哥儿,是哪里不舒服吗?要不要去医院呐?不行,我去叫老爷!”
“诶,阿根叔,您……等等。”
周卫国急忙拉住阿根,他已经好久没听过阿根叔唤他‘文哥儿’了。还有,阿根叔的手是温暖的,这么说他还活着?
瞧着周卫国陷入沉思,阿根叔有些忧虑还是请来了周卫国的父亲──周继先。
“阿文,怎么了?”
父亲浑厚的嗓音传来,还是那么威严,周卫国起身向迎,看着周继先严肃的面容、那还未斑白的双鬓,周卫国鼻子一酸,泪水在眼眶里打转着。
男儿有泪不轻弹,周继先看着一反常态的儿子十分疑惑。他这儿子最不让他省心,在外头那却是个天不怕地不怕,时不时惹事生非的主,身上那股玩世不恭的劲儿一眼便能瞧出来。今儿是怎么了?身板直了许多,笔挺的站姿像是训练过似的,眼里没了调皮,倒是多出几分坚毅来,当然,还有无尽的思念之感。
“儿子没事……”
周卫国还无法接受摆在他面前的一切,身为一个受过唯物主义思想的人而言,他实在不能理解他好像是回到了过去的事实。
“儿子只是做了个噩梦,有些心惊。”
“梦?”
周继先有些好奇,周卫国蹙眉回忆道
“山河破碎,家破人亡,背井离乡,战火纷飞。”
周继先脸色一沉,瞧着这两年的世道,瞧着当权者的行事作风,儿子口中所言或许早晚会发生。
“阿文,你竟梦到这些,世道不安啊!不过,你倒是有些出乎为父的意料啊!你有这样的心……是长大了。”
最后一句,寻常之言语气却是夸赞,周卫国望着父亲离开的背影,弯了弯嘴角。周继先一直盼望他能成器,即便不成材,也希望他能不同于其他公子哥儿,不要像个纨绔子弟一样,曾经的他真的太不懂事了。
可想到未来发生的一切,侵略、战争、尸山血海,周卫国的嘴角迅速沉了下去。他有个想法,或许他可以尽自己全力阻止……
“呵!”
突如其来的自嘲一笑,他所想无非是痴人说梦。他无心政治,可军事与政治却是相通,他怎能不明白,当权者只在乎自己手中的权利,看不见日本的狼子野心,这场战争避无可避,这个国家还会遭难。
“文哥~文哥!”
其弟刘志辉倚着门框,喊着正出神的周卫国。
“怎,怎么了?”
周卫国见到于自己而言许久未见的弟弟,兴奋地有些结巴。
“吃早饭啊~你不是还要上学吗?远哥早就在楼下等你了!”
上学?对了,现在的他考上大学了?
“小辉……”
“唉~真羡慕你们,这次我没考上,看来我只能去经商了。”
说罢,刘志辉擦了擦并无泪水的眼眶,故作伤心。
“啧,不过爹想让我复读一年,唉~”
刘志辉这一次没考上?那么现在就民国十八年。
“文哥,你今天怎么总是发呆啊!赶紧收拾收拾吧!你看看都几点了!”
刘志辉低头指了指手腕上的手表,抬头时只觉迎面一阵风袭来,周卫国“啪”得一声将房门关了起来,换衣服、整理书包。门外的刘志辉一阵无语,转身离开。
周卫国瞧着镜子里自己身着学生装的模样,这样的太平日子不多了。战火一定蔓延在这片土地上,既然上天给他再来一次的机会,他自然加倍珍惜现在。
只是,萧雅,现在的她还在北平吧……他怎么才能见到萧雅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