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先前常刘山的祭典不同，请河神的音乐声并不杂乱，雎鸠对河神娘娘所喜爱韵律的了解堪称一清二楚。
“咚咚——锵锵——”
被扯断的惨白手臂挥舞，却又带着那些乐器重新坠入血水中。
水花四溅，无声无息。
毫无停歇的音乐声又自水中鼓出。
角落里被厉炅当做诱饵的闹剧不徐不缓继续着。
良久，音乐声没停，人类的话语却转了好几个弯，杨沉雎已经不再念一些乱七八糟，东拼西凑的请神词。
——大鬼不一定会响应这些话，是否请到大鬼只看联系是否紧密和大鬼心情，请神词毫无意义。
厉炅的威胁仍在背后，杨沉雎面不改色地对着排位嘀嘀咕咕，偶尔还指指自己身上，肚腹上的伤口，似乎在交涉。
窸窸窣窣的话有些压的不是很低，连林阙都能听到。
“娘娘，把您那个叛徒带走呗！”
“它都快把我弄死了……”
“瞧您说的，它不愿意您过来一趟不就好了……理智为三的大鬼，还能掌控一段娷锣河……挺重要的吧？”
“我胆大包天？蒙骗您？我就一个脆弱的人类，哪儿敢啊……”
“……”
椅子边的林阙认真瞅了瞅杨沉雎掩埋在昏暗中的脸，他的神情看不太真切，但却能依稀看出那张脸上的诚挚和友好。
就像杨沉雎面对的不是随时可以顺着联系爬过来弄死他的大鬼，而是平常的邻居朋友。
很怪，太怪了！
“咕嘟……”林阙吞一口唾沫，俯下身小心翼翼道，“厉哥……他好像不是第一次请河神娘娘……他骗您了。”
“骗？”厉炅抬了抬眼，阴沉的脸上显出点迷茫，“没有。”
杨沉雎并没有直说自己从未请过河神娘娘，况且有雎鸠这只大鬼在旁边，他请过河神娘娘不是很正常的事吗？
娷锣河的雎鸠也是“河神娘娘”。
没有……槽！文字游戏！
林阙瞳孔一张，才发现自己被杨沉雎带进了沟里，他只好僵笑着，给厉炅赔不是。
直到确认厉炅不杀自己后，林阙才直起身子不说话了。
活着不容易啊……
角落里，杨沉雎还在试图把河神娘娘引过来，但根据他说的话来看，河神娘娘那边并没有开口，只是他在自说自话。
这里是戾王墓，河神娘娘怀有戒心，哪怕它恨不得立刻顺着联系杀了杨沉雎这个不敬的东西，也不敢轻举妄动的。
但河神娘娘也没有直接切断联系——一座无主的戾王墓，诱惑是很大的，再加上这块地方本身就在放大贪欲……
现在戾王不在，河神娘娘又被胡仙儿截下了动作，杨沉雎这里如果可以，会是又一条道路。
当然，杨沉雎这个路的开拓者在河神娘娘到来时，会被娷锣河庞大扭曲的生机影响成什么样可就不一定了。
林阙看着这一幕，琢磨着，他忽然想到某个不对劲的地方——厉炅要弄死的这些东西好像是勾搭在一起的，那么厉炅现在在这里……它们怎么会不知道？
这还能骗来吗？
“厉哥……”林阙犹豫再三，吞掉上次问题失误的负面情绪，他尝试提醒，“您在这里，有那么多鬼或人见过……它们应该是知道的，这还能哄到河神娘娘吗？”
“它们？”
厉炅没等林阙说完，靠着椅背思考片刻，然后摇了摇头，
“我不知道，同化……可以让接触过我的东西，下意识避开做出对我有害的事，我的力量也让它们无法探查我的存在……
但它们知不知道我在，反正我不知道。”
厉炅说的理直气壮，非常坦然。
那双鲜红的眼睛还直勾勾盯着杨沉雎面前的牌位。
反正不过只是试试，骗不了就通过联系硬抓，硬抓还不行就出去再把娷锣河杀空……解决方案有那么多，只是拖一拖罢了，那些东西迟早要死！
“嗒嗒……”
随着两声眼球怪异的撞击声，厉炅抬手打断了林阙接下来还未开口的话。
“嘘，老鼠要出来了。”
于是林阙只好闭上嘴，他抬头循着厉炅视线的方向望去。
只见正努力扯出友善笑容的杨沉雎头顶上，一片片金银所构成的墓室的装饰物，明明没有风，却莫名扭动起来。
“啪嗒……咔咕……”
那些精巧漂亮的装饰，在黏腻的，令人作呕的古怪蠕动声中，长出了一只只眼球，一张张嘴……
那些满带恶意的眼睛紧紧盯住杨沉雎，那些东西甚至在逐渐长出手脚。
拉长的，稀碎的影子，不断试图捉住下方的活人，看着那些影子，其中还依稀有哀嚎声透出。
杨沉雎好像浑然不觉，他笑眯眯地点着头，让上方的手次次都恰好离自己的脑袋差那么一点。
杨沉雎继续规劝河神娘娘。
当然，对河神娘娘这种大鬼来说，杨沉雎的行为与其说是规劝，倒不如说是挑衅。
河神娘娘本来就不是什么好脾气。
被放大的贪欲和被激起的怒气很快促使一片庞大的黑影自牌位后升腾起来，那些细碎的影子逐渐凝聚……
眼看着触肢和檐角都初具雏形。
“轰——”
戾王墓骤然出现一声巨响，紧接着是一片连绵不断的塌坠声和爆破声！
“咚！砰——哐哐——咚……”
无数声音交杂在一起，嗡鸣和坍塌的巨响连绵不绝！
戾王墓出现了严重的混乱。
厉炅反应过来，却并没有隔绝掉那些声音，他望着庞大黑影已经消失不见的牌位，叹了口气。
“唉——”
角落里刚爬起来的杨沉雎一脸无辜，他高举双手，表示这件事和自己没有关系。
林阙眼皮跳了跳，那莫名其妙的爆炸给他一种不祥的预感……
和杨沉雎没有关系……不会是分管局的巡查吧？
果不其然，随着厉炅手指在空中轻轻一划，一道道属于不同人的，无比清晰的声音瞬间穿透在场所有人的耳膜。
“找那么多大鬼对付我们，不怕出去被关禁闭吗？”
“勾结戾王墓的大鬼……还连带着其他大鬼……好本事！”
“你和同化源建立联系了？”
“顾仕，你他妈疯了！”
“对，我是疯了，真以为我稀罕这条命，稀罕那联系？同化源……啧啧啧，多稀奇……不过比起它……
我倒是挺稀罕你们的，普通任务可难见那么多巡查凑在一起啊……”
“同化源……呵呵，我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