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拿着这根皮筋来到鹿滢身后，看着她柔顺而黑亮的发丝，举起手却不知道从哪里开始。
鹿滢着急喝汤，回头望了他一眼，微笑。
“随便扎个马尾辫就行了，你不会么？”
霍争晖确实不会，但却不愿意承认。
话说小时候，他也是亲眼见过幼儿园班上的女同学被老师按坐在凳子上，扎头绳的。
只是她们都喜欢五颜六色的，不像鹿滢，皮筋就是一个最为简洁的圈，还是纯粹的黑色。
却有一种独特而干净的美。
“我试试吧。”
霍争晖喉头滚动，从鹿滢的发根尾部开始，撩起了所有长发。
然而他才刚开始，发丝就争先恐后地从他的指缝中溜走，滑落回鹿滢的肩头。
细腻而冰凉的触感，让霍争晖晃了神。
他从未想过，鹿滢的头发原来是这样的，手感这么好，像是名贵的丝绸，滑不留手。
鹿滢低低轻笑了两声，抽出纸巾擦干净手，头也不回地对他伸出手，“来，还是给我吧。”
霍争晖悻悻地把皮筋交还给她，大拇指习惯性微翘着，不经意与她的指尖碰在一块。
当时还没有什么感觉，回到座位之后，才感觉有一股怪异的热流顺着拇指蔓延到了脖子，而后是耳根。
他烦死了自己这种毛头小子的羞涩感。
却又完全控制不住。
好在鹿滢正在认真地扎头发，霍争晖用力搓了搓自己的拇指，并把手掌放在冰冷的桌腿上冷却了许久，心脏的速率才逐渐减慢。
鹿滢收回余光，垂下方才不由自主上翘的嘴角。
“霍队长，你怎么不吃呀？”
“哦，我吃，这凉拌牛肉还不错，你尝尝。”
说着，十分顺手地给她夹了一筷子放在碗里。
等鹿滢淡定地吃进肚子里，他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他刚刚用的其实是自己的筷子。
霍争晖平时是个大老粗，在部队和战友们吃饭时向来不计较这些，一双筷子四五个人共用都是常事，谁都不计较谁，但现在……
鹿滢唇边沾上了一点醋，她伸出舌头灵巧地一舔，眨眼间又收了回去。
但霍争晖还是看到了那抹粉红。
他不禁眨了眨眼，艰难地咽下一口唾液，抬手端起汤碗，猛地喝了一大口下去，随后愣住了。
鹿滢惊讶地看了过来，喊道：“赶紧吐出来！”
霍争晖起身朝门外跑去，对着垃圾桶吐了出来。
“没事吧，快张开嘴让我看看，烫到了没有？”鹿滢满脸急色，伸手就捏住了他的下巴，“你傻呀，那汤多烫呀，你居然含了那么一大口！”
见她着急的眼睛都红了，霍争晖还没回过神，人有点晕乎乎的，感觉嘴唇连带着舌头都失去了知觉。
他慢慢张开嘴，在鹿滢的催促下吐出舌头。
鹿滢拧起眉头，仔细地看了半晌，“不行，都烫红了，这样下去肯定会起泡的。你赶紧去买瓶矿泉水含着，我去给你买点药！”
霍争晖急忙拉住了她，“唔，布用啦吧，窝……”
“我是医生，你必须听我的！回去等着，我很快就回来！”
说完，扯开他的手朝街对面的药店跑去。
霍争晖此刻的情绪非常复杂，赶紧去隔壁小卖部买了瓶矿泉水，含了一大口。
直到把一瓶水全都用光，这才感觉舌尖有了点知觉。
不一会儿，鹿滢回来了。
“这家店只有西瓜霜喷雾剂，如果效果不行，你明天上医院找我去，我给你开点药。”她把手里的药瓶递给他，“好点了吗？”
霍争晖点头，主动把舌头伸出来给她看，“含了几次凉水，已经不怎么疼了。”
鹿滢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下次可不能再这样了，烫坏了口腔黏膜，你饭都没法吃！唉，还有那么多菜呢，你说你现在怎么吃？”
霍争晖也挺懊丧的，平时那么精明的人怎么第一次约会就犯了傻，沮丧地有点不知所措。
“那，那你多吃点。”
鹿滢哭笑不得地扯了下他的袖子，“算了，我也不是怪你，你赶紧喷药吧。”
霍争晖喷完药安静地坐在位置上，未免鹿滢尴尬，并没有看着她吃。
但坐在那里一动不动的样子，也显得十分滑稽。
鹿滢找老板要了一碗清水，把酱香牛股和凉拌牛肉都放在里面涮了涮，然后放进他的碗里。
“你烫了舌头，最近不能吃辛辣的了，只能委屈点这样吃了。”
霍争晖觉得舌根处蔓延开一丝甜，蓦然松了口气，拿起筷子把这些全给吃光了，然后等牛骨汤凉的差不多，全都喝进了肚子里。
两人间的气氛逐渐回暖。
但在霍争晖脑海里，那抹粉红仍然久久挥之不散。
他刚打算开口送鹿滢回家，裤兜里的通讯器突突作响。
紧急任务！
霍争晖反射性站了起来，“对不起我不能送你回家了，鹿医生，我……”
鹿滢伸手把兜里的一块桃符掏出来，塞到他手上，“这个是我刚才在路上买的，虽然没有大师开过光，但……也算是一份心意吧，望你能平平安安回来。记住，吃东西小心。”
霍争晖用力点了点头，突然有种冲过去抱住她的念头。
但未免给对方留下太过于孟浪的印象，他还是克制住了。
他打开胸前衬衣的口袋，把桃符郑重地放了进去，伸手拍了拍，“放心，我肯定会平安回来的。”
说完，找老板结完账，转身没入夜色之中。
第二天，鹿滢跟随梁老一行人再次来到四院。
患者已经服用多次开道散，口舌都被灼烧出许多疮斑，看起来触目惊心。
但这种服用不是无意义的，他每次都会呕吐出不少痰涎。
丁医生看了看时辰，继续给患者施针。
其它专家都聚集在门外。
梁老问肿瘤科李主任：“患者情况怎么样？”
李主任忧心地直摇头，“并没有什么明显的变化。”
“还需要继续用药，再坚持一天看看。”梁老道。
李主任点点头，反正他们也没有其它办法了，只要家属愿意，他们也没什么好说的。
研讨会还在继续进行，到了下午三点左右，医院李主任打来电话，说患者疼痛已经大为缓解，杜冷丁不需要再用了。
“这么快？”鹿滢轻声嘟囔。
梁老欣慰一笑：“丁医生的针灸技术很高明，不比你的六脉神针差多少啊。”
鹿滢认同，“我的针法更适合急救险情，止痛方面确实是不如丁医生的。”
但经过这两次示范，她已经把丁医生的梅花针和子午流法学的差不多了，等回去之后再练习练习，应该就能应用在实践当中。
梁老到现在为止只用了开道散，还没有看到明显的效果。
但患者湿痰死血，阻滞经络，不通则痛，丁医生使用针灸帮其疏通淤堵，大大减少疼痛，也只是万里长征的第一步。
毕竟患者一身大内尽去，油尽灯枯了。
李主任忽而问道：“丁医生从接诊到现在用了多长时间？”
鹿滢淡然道：“不到十二个小时。”
“这么说来，患者的病情算是控制住了？”
听到这话，梁老忍不住笑着摇了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