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听此言,刘先昌十分愕然。
他拦在这里,就是为了给鹿滢一个下马威,怎么师弟还上赶着让她进去呢?
他不忿地回头看了一眼,“师弟,这可就托大了吧。”
“不会,鹿医生你过来吧。对了,自我介绍一下,我是蒲老的二弟子莫凡,我师兄的嘴是刻薄了些,但心却是软的,你千万不要介意。”
莫凡年月四十,头发油亮,皮肤光滑白皙,看起来极为擅长养生,把自己保养的极好。
鹿滢从善如流:“那就多谢了。”
“其实几天前我去看望师父时,就发现他的身体有些不太利索了,但当时不算明显,师父说他没有什么大碍,只是年纪大了。”
鹿滢微微颔首,蹲在了蒲老的床边。
蒲老原名蒲松华,很小就被卖到民国时期非常著名的一位中医家里做工,后来因为勤奋好学,被允许做了学徒。
而仅仅是学徒,他就做了十三年,直到二十六岁才真正出师。
他出师晚,成名更晚,却一直秉承着谦虚的行事作风,在中医界备受尊崇。
他的医术自然也有传承,且不止传承为一位中医。
只要是对于自己不了解的,没学习过的中医流派,蒲老都能孜孜不倦地钻研,虚心求教,最终加以融合。
这也是鹿滢极为敬重蒲老的原因。
他不是一位故步自封的老人,在他身上,你始终能看到一股韧劲和旺盛的好奇心。
为他诊断,鹿滢的压力也是巨大的。
她缓缓吐出一口气,迅速稳住心绪,用冷静的目光看向蒲老。
此时病床上的蒲老气息微弱,头上有大汗,面色灰滞。
鹿滢摸了摸他的手脚,发现他手冷过肘,足冷过膝。
她不由得自言自语:“四肢厥逆这么严重?这是亡阳欲脱的征兆啊。”
“嗯,你说的不错。”莫凡叹了口气,“师父他老人家并未完全昏迷,一直似睡似醒,嘴里还碎碎念着什么,只是含糊不清,根本听不清他在说什么。”
鹿滢把耳朵凑到蒲老嘴边,确实如此。
她又要看蒲老的舌相,哪知伸手捏住他的下巴,刚要用力,却发现纹丝不动。
“为什么这时候牙关紧闭?”鹿滢神情一怔。
她立刻看向护士:“请给我一根毫针。”
莫凡拦住了他:“你要毫针做什么?”
鹿滢指了指蒲老的嘴巴:“自然是打开他紧闭的牙关,观察舌象,你们给他看过舌相吗?”
莫凡摇头:“你也说牙齿紧闭了,打不开,自然就没做。”
鹿滢眉心蹙的更紧了。
她慌忙掀开被子,脱下蒲老的袜子,诊断他脚上的趺阳、太溪和太冲三脉。
刘选昌走了过来,“你不诊寸口脉,却去诊断下三脉干什么?”
鹿滢毫不犹豫道:“我觉得蒲老不是亡阳欲脱的虚证,而是……”
“而是什么?”刘选昌急问。
鹿滢回答:“热闭的实证!”
此话一出,不止是刘选昌和莫凡,连刚才一直没吭声的周立老师都惊呆了。
刘选昌和莫凡对视了一眼,不约而同地问:“你这样说,有什么根据吗?”
鹿滢沉吟道:“表面上看,蒲老四肢厥逆严重,且到了过肘过膝的程度,头上有大汗,都是大汗亡阳之兆。但如果真是亡阳欲脱,不太可能出现牙关紧闭的情况。”
“牙关紧闭主热闭之证,与蒲老的症状不符,但他趺阳、太冲、太溪这三脉却沉实有力,并非亡阳欲脱之象。”
刘选昌却冷冷一哼,“古人云寸口难凭,再诊下三脉,你倒好,把寸口脉直接跳过了?”
莫凡也奇怪地看向鹿滢:“师父的寸口脉微细如丝,这是虚证啊。”
周立老师随之而点头,“确实是这样。”
他们三个都认为是虚症,偏偏鹿滢认为是实证,这可就麻烦了。
鹿滢紧拧眉头,寸口脉诊断出来的结果是虚症……可真要是虚症,又该如何解释牙关紧闭、下三脉沉实有力的现象呢?
莫非,还有什么她疏忽了的细节?
“系统,帮我打开资料库搜索关键词,什么情况下会出现蒲老这种奇怪的脉象?”
系统:“兑换积分200点,开始搜索关键词‘亡阳欲脱、实证、牙关紧闭、三脉沉实有力’……请宿主稍等,大约需要一分钟。”
大家都看向突然间没了声音的鹿滢。
突然,她眼眸一亮,“我知道了,是六阴脉!如果蒲老是天生的六阴脉,这一切都说得通了!”
刘先昌和莫凡对视一眼,均在彼此眼中看到了震惊。
“我从来没有听说过师父是六阴脉。”
“我也没听师父提起过啊。”
他俩都觉得这不太可能,但鹿滢刚才发现的疑点也的确存在,若不是六阴脉还能是因为什么呢?
周立凝眉沉思:“六阴脉一向细弱游丝,就算是患了实证也是如此,难道……蒲老真是六阴脉?二位老师,赶紧打电话问问你们师母,或许她能知道。”
刘先昌急匆匆给师母打去电话,片刻后,脸上露出惊讶。
他看向众人:“师父果然是六阴脉。”
这一下,他们看鹿滢的眼神都发生了微妙的改变。
“师母说,师父从小脉象特殊,但因为他为人低调,从不对外宣扬,所以这件事只有他的长辈或者他同辈的人知道。”
刘先昌转述完这句话,再看鹿滢,神色顿时变得有些尴尬。
之前他们没有考虑过蒲老有可能是六阴脉的情况,所以他们的诊断错了。
在诊断上败给一个晚辈,何止是丢人!
简直把他们师父的脸都给丢光了!
然而鹿滢并没有试图压过他们一头的想法,她只想找到蒲老真正的病因,对症施药。
“我怎么知道的不重要,先给我拿根毫针。”
刘先昌这次不再质疑,亲自拿了一根毫针递给她。
鹿滢取酒精棉给毫针消毒,重刺蒲老的颊车穴,一轮行针之后,蒲老紧闭的牙齿有了松动的迹象。
“麻烦莫医生撬开蒲老的嘴巴。”
莫凡随手拿了个镊子,用柄端撬开蒲老的牙齿。
众人瞬间闻到了一股难闻的秽臭味。
再看蒲老的舌头,就见那上面布满了黄厚燥苔,中根已然发黑!
在场的中医全都噤了声,场面一片寂静。
只有席主任错愕地左看右看,不知道这究竟意味着什么。
“这种舌相,是不是就是鹿医生所说的实证?”他焦急地问。
刘先昌虽然不愿意,但也不得不承认,鹿滢的辨证功夫确实厉害,而且心细如尘。
“是啊,她说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