聂聪母亲对此不以为意,反而揪着聂聪的耳朵,把他推到鹿滢面前。
“这孩子太内向了,见到师父都不知道行礼,回头我一定好好教训他!鹿医生,您可千万别生气。”
鹿滢苦笑不得,“我不会生气的,既然来了,那就一起去看看患儿吧。”
她见龚师傅已经急的快冒汗了。
“对对对,咱们这就去,这就去!”聂聪母亲着实是个自来熟,紧贴着聂聪就跟了过来。
龚师傅家就在这附近,另外一栋年份久远的别墅,走几步路就到了。
进了屋,奶奶赶紧对他们说明情况。
“我家壳壳三岁,已经高烧第三天了,在儿童医院治疗没有效果,白天发烧到39度,到晚上体温基本上一直在40度,还时常惊醒哭闹,真是吓死我了……真要出点什么好歹,我可怎么向他爸妈交代呐,呜呜……”
龚师傅伸手就去捂住她的嘴巴,“呸呸呸,别瞎说!咱们壳壳肯定不会有事的,你说是吧鹿医生?”
出于对鹿滢的尊重,他改变了称呼。
鹿滢走到床前,蹲下来仔细观察小孩的脸色。
“壳壳这几天大小便怎么样?”
老太太想了想说:“大便一天两次的样子,小便也有,还算正常。”
鹿滢又问了几个问题,然后让壳壳张开嘴,把舌头吐出来给她看。
在爷爷奶奶的指挥下,壳壳才勉强张嘴吐舌头。
鹿滢眉心轻蹙,这孩子舌质淡,舌苔中心秽,莫非是中焦出了问题?
“这几天饮食怎么样?”
“比之吃的稍微少一些,生病嘛,肯定是没胃口的。”老太太愁眉不展的。
鹿滢对旁边杵着的聂聪招手,“来,你过来给他诊诊脉。”
聂聪惊恐万分,伸手指了指自己,“您,您让我来吗?”
鹿滢点头,“既然你跟来了,不让你看诊怎么能提高实操水平?我诊左手,你诊右手,然后我们交换。”
如此,龚师傅他们也不会有意见,觉得耽误了事儿。
聂聪本想拒绝,却被他妈一脚踹了过来。
“你师父吩咐你了,赶紧的,别怂!”
聂聪欲哭无泪,他这个后悔啊,早知道就不撒谎哄她妈开心了。
无奈他诊脉功夫不到家,诊了一份来钟就诊不下去了,但看鹿滢还没松手,也只能硬着头皮继续诊。
“怎么样,你看出什么了?”
十分钟后,鹿滢淡声询问,此时她的神色严肃,威慑感十足。
聂聪支吾着解释:“小孩子手脚冰凉,但体内却是高热。这在中医上,属于表未解,就像一个热锅子被湿棉被盖住了,里面的热散不出来,外面摸着凉,但里面却越来越热。像这种情况,只要用药解表,出了汗就能好。”
话音刚落,她妈妈就自豪地眉飞色舞,“哎呀我儿子就是厉害,知道把复杂的中医道理用最通俗易懂的语言说出来。鹿医生,您说对吧!”
鹿滢但笑不语。
老太太忽而皱起眉头,“照你这么说,只要发汗就能好,之前在儿童医院治疗的时候,壳壳已经发了好几次汗,怎么还是没好呢?”
聂聪愕然,没想到会这样,顿时哑口无言。
为什么会这样?
课本上不就是这么说的么,他的辨证应该没错啊?
鹿滢笑着摇了摇头,“你呀,只看表象却没有找到根本的原因。刚才我故意遗漏了一些问题,就是想试试你能不能给我补充上,可惜啊,你没有发现。”
聂聪瞬时涨红了脸, 缩起脖子躲在了自己老妈身后。
聂聪母亲错愕地看向鹿滢,“怎么,他说的难道不对?”
鹿滢不置可否,只继续询问老太太:“我刚刚问您孩子大便如何,您说正常,但您再仔细想想,是真的正常吗?他大便成形吗?有没有腹泻,或者消化不干净的东西排出呢?”
老太太经过这么一提醒,想了起来:“不成形,这几天的大便确实是有些没消化的东西。”
众人立时一怔。
有时候老人上了年纪,很难把一件事描述清楚,必须得多问才行。
鹿滢又追问:“那他小便是什么颜色的,尿多还是尿少?”
“颜色……黄黄的,尿的比较少,因为他不怎么喝的进水。他总说口渴,但我给他喝,他又不喝了。”
鹿滢点头,“他脉象滑数,右大于左。聂聪,这种脉象,我们该怎么判断?”
聂聪赶紧低头思索,不久憋出了一段话来。
“小儿发热,内伤外感都有可能。这孩子发热但不咳嗽,也不喘促,发汗之后高热仍然不退,那应该就是没有外感表证了。加上他舌苔中心秽腻,大便不成形,应该是食积了。《脉经》上说脉来滑者,为病食也。那应该就是食积发热!”
他信誓旦旦,觉得这次肯定是辨证对了。
龚师傅恍然大悟,“对啊,肯定是食积了,他奶奶总爱给他多吃,消化不了可不得出问题么。 ”
老太太登时慌了神,“真是我给他吃多了闹得?”
鹿滢看了聂聪几眼,摇了摇头:“不对。”
“哪里不对?”聂聪真心发问。
他每次考试都能拿第一,但实操就是不行,久而久之,信心都快被磨没了。
鹿滢看出来他是认真求教,解释的也详细了些。
“如果是寻常的食积发热,用消散法就足够了,但是壳壳发病初期就出现惊惕,并且用过汗法没有效果,说明他的肝脾之气已经失调了,所以才会出现右大于左的脉象。”
“要想解决他身体里的热,首先应当先用四逆散调和肝脾,以芍药和甘草复其阴,柴胡升发真阳而回四逆。此外,加上焦山楂,山曲,麦芽使得积食消散。如果只顾消食,不顾和解,会伤害他的正气,他更加难以难愈。”
这一席话说完,聂聪和她妈妈结目瞪口呆。
霍争晖拿出随身携带的保温杯,打开后,递到鹿滢手上。
“来,先润润嗓子。”
聂聪恨不能挖个地洞把自己埋起来。
在鹿滢面前班门弄斧,他刚才到底是哪儿来的勇气?
他妈妈倒是没觉得有什么大不了的,揪起他的耳朵教训:“看看你,再看看你师父,差远了吧!你一定得更加努力才行,知道吗?”
“知,知道了,您别再揪我耳朵了。”
这么大的人了还被妈妈当着众人教训,一时间聂聪羞愤难当。
鹿滢笑着摇了摇头,请龚师傅给拿来纸笔,当场开方。
聂聪忍不住凑到跟前看,待看清每一味药材后,不禁叫道:“这配伍,太妙了!”
霍争晖冷冷地瞪了他一眼,聂聪赶紧闭上嘴。
鹿滢对龚师傅交代:“您老要是不嫌麻烦,可以去我的中医馆抓药,但现在这个时间,怕是又在堵车,要不您还是找就近的药店抓药吧。”
“可这附近似乎也没有中药店。”老太太愁眉苦脸道。
“不,有的!我知道距离这里两条街的地方,有个很老很老的中药店,是个八十高龄的老爷子开的,他不给人看病,就只帮人抓药!”
大家非常惊喜,顺着声音望过去,发现说话的居然是聂聪。
“你说的是真的?”鹿滢问。
聂聪重重点头,“是真的,那老爷子我认识,是我一位同学的曾祖父,炮制药材的水平非常高。”
鹿滢听得有点儿心动。
眼下她的草药种植园有了,正好缺少中医炮制技艺传承人。
霍争晖看她表情就知道她在想什么,“那我们去帮龚师傅去把药抓回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