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正非作为九医院的“守成派”，一向讲究中庸之道。
不求无功，但求无过。
治不治的好病不要紧，但绝对不能惹上一身臊。
以往总是毛毛躁躁的张丹给他惹麻烦，没想到这次竟是乖顺的鹿滢给他捅了个大篓子。
“这个视频的影响太坏了，必须想办法让对方撤下来，否则……”张丹见鹿滢低着头一言不发，忍不住帮她开了个口。
顾正非点点头，“小丹说得对，这个视频必须撤下来，不然以讹传讹，不知道会被传成什么样？鹿滢，鹿滢你在听吗？”
鹿滢默然地盯着脚尖，唇边勾起一丝凉意十足的浅笑。
上辈子她身上也发生过类似的事情，一群不讲理的医闹，因为没听清楚服药的注意事项，胡乱给病人吃东西，导致病人出了问题，却反过来把责任推在她的身上。
那时候，鹿滢在九医院挂牌行医已经将近六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医院对她的医术、医德是有充分了解的，却为了息事宁人，直接让她卷铺盖走人。
连基本的调查流程都没走，就把她给开除了。
鹿滢前后找过师父和医院领导多次，得到的只有几句堪称敷衍的安慰。
而霍紫风和父亲在得知消息后，前者责备她做事不小心，后者骂她带累了鹿家的名声……
而她做错了什么？
她分明什么也没有做错。
“我在听呢，师父。”
鹿滢细弱的声音刚出口便被风给吹散了，黑鸦的眼睫犹如柳絮那般簌簌抖动着。
张丹心头一梗，却咬牙道：“师父，滢滢她救人有什么错？那群键盘侠根本就不懂中医，完全在胡言乱语。当时就……滢滢一个人在，总不能见死不救吧。”
听到她这么说，鹿滢愕然睁大了眼。
“小丹，你在说什么？”
张丹这是打算把自己摘干净，把责任全推在自己身上了？
顾正非气得火冒三丈，“你懂什么？这件事按规培生的工作职责做就行了，按规矩上报，等救护车过来，不见得就会出事。要不是鹿滢自以为是，违反规培生的规定，事情能闹成这样？”
张丹埋下头，没再吭声。
她偷偷地瞄了鹿滢一眼，因为心虚，紧张地攥住了自己的手指。
鹿滢勾起一侧唇角：“师父，我救人反倒还错了？”
顾正非面色恼怒道：“救人的确没错，但错就错在你让人抓住了把柄，给了中医黑可趁之机。如果有人愿意站出来为你作证也就罢了，但如今这世道，谁不是明哲保身……”
“我不信没有人愿意我作证，只要给我时间，自然有办法澄清。”鹿滢从容道。
顾正非点点头，“好，就当你可以澄清，那咱们医院的名声呢？早被人家搞臭了！这个责任你承担得起吗？”
鹿滢还要反驳，被张丹扯了一把。
“滢滢你快别说了……”她低声劝说鹿滢，又对顾正非道：“师父您别生气，不管怎么样，总得给滢滢一个挽回的机会吧。”
鹿滢一把甩开了她，“就算再来一次，我也依然会这么做。”
九医院的风气早就从根子上坏了，就算她这次忍了，以后这种事也还是会发生。
不如现在就由她撕开这道腐烂的口子！
“你！”顾正非指着她的鼻子道：“好好，你硬气，我倒要看看这烂摊子你怎么收拾？”
鹿滢冷静地反问：“万一，病人真的中风死在了输液室，又由谁来承担责任？恐怕还得是我吧。这其中的风险，师父您肯定比我明白。只是你和医院都怕麻烦，不想为了我这么一个规培生和舆论作斗争罢了。”
说完，她深深地看向张丹。
本想说点什么，却终究什么也没说。
张丹当即低下头，紧紧咬住了下嘴唇。
顾正非则内心震撼地看着眼前的鹿滢，宛如看着一个陌生人。
他怎么也想不到，如此一针见血的话，竟然会出自一贯懦弱胆小的鹿滢口中。
“医院没有你想的这么不堪！”
鹿滢苦笑着摇了摇头，上前对他鞠了一躬，“您放心吧，这件事我会处理妥当的，并且不会连累您和小丹。”
家里的霍争晖听到这儿，再也忍不住了。
“这什么狗屁医院，就是这么对待病人，对待自己的员工的？！”
李管家吓了一跳，“晖少爷，发生什么事了？我方才就发现你脸色不对，是少夫人那儿又出什么了？”
霍争晖磨了磨牙，“笨死了，在医院也能被人欺负。”
李管家顿时严肃起来：“什么人敢欺负少夫人，我这就去找人给他点颜色看看。”
霍争晖满脸的烦躁，“中医黑，你听说过吗？”
“就是专门诬陷、诋毁中医的那群网络喷子吧？他们在互联网上一向嚣张，全盘否定中医的作用，还喜欢借题发挥，辱骂那些支持中医的普通人。”李管家说的头头是道。
霍争晖没想到他还挺懂的，“对，鹿滢就是被这群人攻击了。救人者反被人诬蔑、造谣，这还有没有天理了？网警都是干什么吃的？！”
李管家心里好笑，忍不住问他：“那晖少爷打算怎么办？暗中帮少夫人把这件事给解决了？”
霍争晖刚想说好，可多疑的性子一下子又犯了。
“…不用，等她求我的时候再说。”
每天被她摸来摸去占了那么多的便宜，他收点利息总不过分。
霍争晖忽然对今晚有了期待。
然而等啊等，一直等到晚上十点，鹿滢还没有回来。
“她不是跟医院闹翻了么，怎么还不回家？”霍争晖吩咐李管家道：“要不你去前院大门那儿看看。”
李管家踌躇着瞅了他一眼，“其实……少夫人刚才已经回来了，只是还没进门。”
霍争晖疑惑道：“她为什么不进门？”
“少夫人……正跟紫风小少爷在院子里说话呢。”
霍争晖浑身的急迫与担忧瞬间凝固成冰凌。
“要不我去请少夫人进来吧？”李管家小心翼翼地问。
“不用，老情人……不聊上个把小时，哪舍得进来。”霍争晖讥讽地勾起一侧嘴角，“我一个瘫子，有什么资格要求她三从四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