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面里的,不再是大街,药局,也没有了来往的人影。只是一片空白的方形空间,在空间尽头,直觉驱动她走过去。
她看见的,是徐磬文的实体——她的母亲。徐磬文二十五岁飞升,在什锦的记忆里,母亲一直都很年轻,但从骨子里的气质更像是成熟稳重的老年人。她身穿的也不是凡间的淡雅朴素的长裙,而是作为神官时的官服长袍。她的衣着简单,可以堪称丝毫不华丽,眉眼平缓,双眸紧闭。
什锦现在也不再是虚影,她渐渐走近的脚步声促使徐磬文睁开了眼,细长的睫毛下是深褐色的眼瞳。她嘴唇轻动:“你来了。”
“嗯。”什锦不知道为什么,自己思念已久的母亲重新出现在她面前,自己却有点隔绝了。也许是因为知道她是神官的原因吧。
“阿娘,你……还活着吗?”
“我虽然肉体死了,但我的灵魂还寄托在法宝里面,我并没有完全死掉。”她又沉吟片刻。“你找我是所为何事?”
“刚才我看见的场景,是你的回忆?怎么就结束了?”什锦觉得,母亲过去的秘密还不止这么点,那个混混可能根据她多年看唐传奇的经验,一定不简单。
“到时机成熟,你自然会看完全到底是怎么回事。”徐磬文语言清冷,她仿佛都不认识什锦这个女儿了。
“阿娘,我想用这个法宝,帮我救下一个人来。”
“女儿长大了,会有这么重视的人了。”徐磬文终于展露了笑容,“你为什么想救那个人?”
“我只是觉得……他在凡间过的很苦,她明明没有错,皇帝却想让他死。就算案件证明了他的清白,但人也已经死了……”
“你就这么肯定,你把他救活后,他还有活下去的欲望吗?”
什锦瞳孔微缩,她从始至终都没有想过这个问题——亲人不知所踪,友人被暗杀,连他誓死捍卫的军队如今也变得浑浑噩噩……丘神纪,真的还有活下去的欲望吗?
“他能重新开始一段新的生活。我希望你能帮我复活他。”
“每个法宝的持有者一生只有一次机会能够重塑身体,你确定要把这个机会给他吗?”
什锦迟疑了一下,她也不知道自己后来会不会还有类似的事情发生。但她立场已坚定,最后咬字清晰的说:“我 确 定。”
徐磬文无奈的揉了揉眉心,她凑到什锦耳边来。
“重塑身体可是有条件的,你必须答应我这几条……”她的嘴唇轻动。什锦听后,像一个木头人一般定格在了原地,甚至牙齿都开始打颤起来。
“女儿,我没有跟你开玩笑,这是要付出代价的。”徐磬文的语气,像是在安慰又像是在警告。
“好,我答应你!”什锦的语气终于坚定起来,她为了让丘神纪活下去,这条件并不算可怕。
“你想让我重塑他什么时候的身体?”
丘神纪死前已经成了个半残废,什锦还想看见曾经在战场上意气风发的那个将军身影。
“我第一次见他时的样子。”
徐磬文看着面前的女儿,好像看见自己年轻时候的样子。她最后还是抱紧了什锦,她的语气还是一样的从容不定,就像郎中动刀的手那么稳重。
“女儿,阿娘一直都在你身边陪你,只是这空间中太寂寞、太孤独……阿娘会完成你的愿望,阿娘永远爱你……”
“我们还会再见面的,不是吗?”什锦反问着她。
徐磬文的力气感觉越来越小,母亲变成了虚影,化成无数闪闪的星光飞走,那星光清秀淡雅,和人一样。接连而来的,则是她熟悉的花神苑,和落了泪却没有神情的她。这个人,好像是母亲,又好像不是。她终究还是忘不了婧文,徐磬文与她始终有着一层隔阂。
滑落的泪珠滴在铃兰吊坠上,吊坠迅速从脖子上掉落。只见它滚到了地板上,开始发光、变大。最后形成了一个巨大的铃兰花形状的炉子——炉子的中间有一个洞,洞口很小差不多刚好只能放进去一朵花。炉子内一直闪着耀眼的光,她根本看不清里面是什么?
她将装有丘神纪魂体的勿忘我花放在了洞口上。那炉子的自身开始鼓动着,传来一阵声音:“使用者请等待三个时辰,你要的人到时候自动就会从炉子里醒来。”
三个时辰,什锦自然是耐不住寂寞的,她只好在外面走走。在母亲的回忆境界里已经待了一天左右的时间,现在的仙京,已经到了傍晚时分。
因为距离天空近,她抬头仰望着晚霞——整片天上覆盖着深红色的云,它的周围则点染橘黄色。缝隙中的太阳光为这份晕染的作品添上了几笔特别。映入视线中的梅花树被霞光衬托的更加艳红。就像是热情奔放的少女,为生活的自由而努力奋斗着。
流云缓动,夕阳西下,余晖渐渐褪去。红灿灿的余晖铺满院落,两排茂密整齐的松树,都镀上了一层暖色的光晕。
什锦已经很久都没有看过这样的美景了,她不禁自言自语感叹道:“生活的点滴之美,也能煽动人心的喜悦。”
梅须逊雪三分白,雪却输梅一段香。
“你听说了吗?明光将军在凡间的明光庙莫名其妙被砸了两个。”
“是啊是啊,怕不是遇上什么妖魔鬼怪……”
“别乱说!小心等会儿遭殃!”
过路的两个小神官讨论的话题戳中了什锦的兴趣。她就像只好奇的小猫,试探性地走到他们身边。裴茗的庙被砸,如果不是身份原因,她肯定是第一个支持的。
什锦还没有靠近,灵文却在通灵阵里念起了她的名字:
“花神大人,有神官反应说你的家好像出了什么事,整个花神苑都亮堂起来发光。你要不回去看看怎么回事。”
什锦听见这消息,差点没把人吓死。她可以说是此生第一次跑这么快,仅仅花了几十秒,就回到了花神苑。
果然如同灵文说的那样,整个房子都可以说在发光。炉子不是说有三个时辰吗?现在还差一个时辰,到底是怎么了?她走进去看,是炉子正在发光,它的后面,似乎藏着一个人。什锦的脚步都似乎是按下了暂停键,她慢慢转到了炉子后面。
是那个人,看着他还身穿着初见时的铠甲。青年英俊的面孔让她想起了第一次见面仿佛就在昨天。她看着他,好像又回到了那天那个威严冷酷,驰骋沙场的丘神纪将军。
炉子的光渐渐黯淡下来,丘神纪渐渐睁开了眼睛。重生后第一眼看见的,是一个捂着嘴,逐渐洒湿眼眶的少女,那张脸的神色激动而又不可思议。丘神纪看着自己完好的身躯,眉眼弯弯:
“看来我还没死啊,道长。”
他脱口说出这句话,什锦绷不住地抱紧了他,大哭着。
他也用手挽住了她的腰,轻声安慰:“没事了。”
“我们……终于……再次见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