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山白抱住了声音颤抖的竹水云。
她原先是坐着的，但为了更好地抱住竹水云，她略微弯下了腰，手臂松松地环住了妹妹。
竹水云仰着脸，下巴搁在她的肩膀上。小女孩的声音和身体都在抖，虚弱的声音慢慢地从口中往外落：“我不知道我会不会被朝元宗拒绝……也不知道我会见到什么样的人……”
是啊。竹山白想。当时所说的那位“朝元宗长老”对她们来说，只不过是个姨姨们口口相传的角色罢了。
倘若对方并不存在，或者当时所说的只是戏言，被寄予厚厚希望的竹水云又将去往哪里？
竹山白轻声安抚道：“水云妹妹，你是单灵根。”她说话的速度不快，但每个字都很稳当，“如果朝元宗不要你，那一叠的书信里总有几个会收你当弟子的。”
“而且……朝元宗不收你的话。”竹山白笑嘻嘻地轻抚小女孩的头顶，“那就和姐姐一起走啦！这样不是更好嘛！”
竹水云被她逗笑了，虽说面上仍旧有些疑虑，但仍是开心居多。看起来确实将竹山白方才说的内容听了进去。
竹山白稍松了口气，将她扶起来坐在自己身边，继续道：“不论如何，我们之后也会保持长久联系的，不是吗？”
竹水云坚定地点头。她长长的睫毛上缀了两颗泪珠，被她自己擦去了。
姐妹俩又再聊了些闲话，两人的侍女便依次掀了帘子。
侍女们低声道：“快到了。小姐准备好了么？”
坐在马车车厢里的两人对视了一眼，再次握紧了对方的手。
“嗯。”竹水云平静道。她拉了拉竹山白的手，甜甜地朝她笑：“山白姐姐，我不怕了。”
竹水云点点头，温柔地轻抚妹妹的发顶。不论她先前说过了什么，有的路都只有竹水云一个人走。她能让自己保持镇定，就意味着她更有可能在去完朝元宗后，保留原本的自己。
马车停下，她们手拉着手先后下了马车。
首先映入眼帘的便是不似人间的美丽景色。现在分明已是深秋，但道路两边的不同颜色的鲜花团簇盛放。一条小路蜿蜒没入了更远处的粉色。深深浅浅的粉，像是从天上落下的云霞，遮住了她的视野尽头。
纵然竹山白这具身体里装着个成年灵魂，仍然忍不住倒吸了口气。在她身侧的茶语睁大了眼，愣神了好一会才低垂下眼，紧随在竹山白身后。
竹水云掩着口小声吸气。但她在马车上已经经过了一番心路历程，现在没那么容易失去理智。她迅速扫了一周，视线落在路边的白衣小童身上。
这周围也只有这一位小童在。地址在每一封仙门书信的末尾都有，又是出发前反复叮嘱过的，自然不会走错；虽说她们出发的时间算早了，但这里空空荡荡也不符合常理。
寒青姨姨说，每一次的收徒大会都会有很多很多人来呢。对凡人来说，收徒大会是为数不多可以接触修士的途径。更不用说只有在收徒大会时，仙门才会收徒——平时这些仙门都像消失了一样，几乎一点儿声响都漏不出来。
竹水云思及此，一时有些拿不定注意。好在她不是单身一人来这里——她还有姐姐竹山白。
她压低了声音，问：“是山白姐姐去问还是我去？”
竹山白不假思索地向后退了半步，几乎和站在她身后的茶语脚尖碰上。竹山白表情闪过一瞬的不自然，但随即又往前悄悄挪了点。
“麻烦水云妹妹了。”她非常自然地道，将交涉交给了自己的妹妹。
她社恐，这种要和别人打交道的事情还是交给外向的竹水云来吧。这么想着，她突然有点不大舍得这位以后命运都被写在纸页上的小姑娘了。
她真的很需要一个足够阳光外向，又可以和别人自然交流的朋友。
但……如果她只将竹水云作为自己的妹妹，又或者是的原女主看待，那她大概永远都没办法将竹水云当作一个和自己相同的人了。
竹山白颇为可惜地收回目光，将视线同样落在白衣小童身上。
她连引气入体都没经历过，自然也看不出对方的深浅，只能先保持着沉默，假装自己是一棵站在竹水云身后的树。
总不会一上来就出现一个筑基金丹吧。树随意地猜测着。
竹水云向前走了几步，恭敬地向小童行了礼：“打扰您了，请问收徒大会是在此处么？”
与竹山白不同，竹水云自小便是听着修士相关的鬼故事入睡的。因而她对面前这位不知深浅的小童同样报以十二分尊重，努力让自己没在紧张情绪里失了礼数。
白衣小童抬起头，笑容甜甜：“是。”他的声音又清又亮，像一湾清泉，“从这里往后，一直走至有桃树的那一片空地。”他抬手指向他身后的那条小路，再停在那片云霞处，继续讲：“便是那里了。这段路只能自己走，侍从就留在这里吧。”
小童歪歪头，视线扫过两位侍女：“两位没有灵根，这段路不好走。待到一会定了去哪家宗门，还会给回家收拾的时间，不用急在这一时。”
这位小童倒是比她想象里更通情达理。竹山白想。
得到回答的竹水云点头。她自然地侧身吩咐侍女留下，又笑着回到竹山白身侧，邀功般拉她的手：“山白姐姐，我们去吧！”
竹山白瞥一眼茶语。
茶语不待她吩咐便自觉向侧边退去，站在了马车边上。两位侍女并排站着，沉默着目送她们离开。
竹山白没从茶语的表情里看出什么情绪。没有对仙门的渴望，也没有想和自己呆在一起的纠结。竹山白意识到茶语到底是被作为侍女培养出来的——对现在的她来说，茶语只能被当做好用的工具，而不是人。
所以她没说什么多余的话，自然也没有道别。竹山白垂眸笑着反握住竹水云的手，两人并肩向着那片云霞走去。
竹山白在经过小童时转身看了眼马车。她将踏上这道小路，而她身后的事物看起来都太过遥远。
她正在走向命运。竹山白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