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薛言晨起时对着镜子自己看了看,打开脂粉盒子尽量遮盖住昨夜哭肿的眼眶,眼梢还微红,薛言用胭脂给自己细细盖住。
昨日自己赶走芯儿和于扶,想必自己那位皇叔今日会安排新的宫女来伺候,不能让下人察觉端倪。
万万没想到今日来的竟然是幸苍本人。
幸苍是午膳时来的,带着身后跟着一串宫女端着菜鱼贯而入。
“言儿昨夜睡得可好,孤近日繁忙,今日才忙里偷闲来一叙,是为夫的不是。”
来人容貌极好,器宇轩昂,身材高大,带着上位者经年沉淀出的一股波澜不惊,又隐隐透露出一种执掌生杀大权的威压,身上穿的竟然是黄袍。
薛言心思从未转的那么快过,心里默默的骂了个遍,狼子野心毫不遮掩,说两日后登基现在迫不及待的穿上了黄袍,进门就叫言儿好像谁跟你很熟似得,一口一个言儿,一口一个孤,一口一个为夫。
薛言只觉得来人用最亲近的话语,说的字字句句都如同细细的刀片割在了皮肤上,汗毛根根耸立,激起来身体本能的恐惧和害怕。
是的,薛言头一次明显的在一个人身上感到了恐惧,那人说着亲近的坐到了薛言身边,薛言只觉得坐立难安,又不得不呆在凳子上。
许是薛言脸色难看,幸苍笑着开了口道:“言儿莫不是怕我,我还能吃了你不成,孤特意让御膳房做了言儿喜欢的菜,来,言儿尝尝。”说着亲手为薛言布了菜。
在旁人看来或许还能是一副其乐融融甚至恩爱的场面,薛言要是看客都会信了这男人对女人用情至深。
可惜薛言坐如针毡,闭了闭眼,缓了缓心神,让自己看上去显得若无其事一些,说道:“皇叔说笑了,侄女不过是初见皇叔被皇叔天人之姿所惊,一时间竟然看呆了。都是侄女喜欢的菜,谢过皇叔。”
幸苍像是极为受用,夹过一只虾,一边亲手剥壳一边说道:“能入言儿眼孤自然是十分欢喜,只是你我不日便要大婚,还要叫皇叔么。”说着把虾儿放入薛言碗中。
薛言闭了闭眼,暗自骂了一句狗贼,觉得此人一开口每一句话都惹起自己满腔怒火却又不能发作,跟这狗贼说话都得要自己的命。
呵,可不是要自己的命么,自己的脑袋还在脖子上得谢谢这位好皇叔。开口却是不亢不卑的答道:“哦?那皇叔觉得言儿该如何称呼,陛下可好?”
幸苍又给薛言夹了一块肉,笑言开口道:“言儿这几日都饿瘦了,多吃点补补身子,不然婚服都该大了,昔年你与孤见过一面,当时言儿还是个粉雕玉琢的小娃娃,哈哈哈,孤当时就看着十分欢喜,如今你与孤结为良缘便不用那么多繁文缛节,唤孤一生阿苍吧。”
薛言觉得一口银牙都要咬碎了,如今这局面又不得自己发作,放在腿上的左手指甲狠狠的掐入肉中。忍字头上一把刀,薛言默念了三遍,还是没能平静的叫出口。
幸苍从进门开始目光一直在薛言脸上,自然没有错过薛言每一个表情,自己这位未来皇后还是太过稚嫩,想什么都挂在脸上,还以为自己克制的很好,幸苍觉得十分有趣。
幸苍也很享受这种将猎物紧紧抓在手里搓揉按扁,猎物想挣扎又无能为力的感觉,这种感觉和比自己过去蛰伏在见不得光的日子里谋划大业,或者每次命悬一线苦苦挣扎求生比起来十分的要好。
幸苍越来越觉得求娶薛言是一个正确的决定,无论是从自己的宏图伟业角度来说还是从给自己神经紧绷的生活来讲,薛言都能给自己带来极大的好处。
便花上了十二分的耐心开口说道:“孤知道言儿还需要适应的时间,今日孤也不逼你开口,多吃些菜吧,唔,把孤夹给你的都吃了,孤带你去看看你父皇,孤的好皇兄呐。”
薛言恨的咬牙切齿,只觉得面前的人虚伪的可怕,又做的滴水不漏,好在没有勉强自己开口,薛言觉得自己这辈子都无法开口叫这狗贼亲昵的称呼,光坐在他身边都要花光自己所有的良好教养。
皇极殿。
薛言跟在幸苍身后踏进殿门,绕过屏风看到了卧榻上了皇上,父皇眼眶凹陷,眼底一片青痕,短短五日竟然瘦了一圈,依旧是往日的衣袍,跟幸苍的一模一样,不,应该说幸苍的跟父皇一模一样。
幸苍今天心情不错,开口唤了一声皇兄,又说道:“孤带言儿来看看你,你们父女五日不见想必有许多话要讲,孤去前殿喝盏茶,言毕迈开长腿出去了。
呵,薛言甚至能看见幸苍坐在屏风前的身影,更别说周围的宫女太监侍卫,几十双眼睛盯着,几十只耳朵听着,又能说些什么。
“父皇……”薛言半跪在卧榻旁,死死忍住要掉下来的泪水。
皇帝目光中似有万语千言,深深的想把薛言刻在眼里,喉咙里发出的却是嗬嗬的声音。
薛言心中警铃大作,瞪向身边太监。
身边是个面生的老太监,矫揉造作的开了口:“太上皇夜里受惊,吓坏了嗓子,太医说得好好养着,能不能恢复得看造化。”
薛言目眦欲裂,正要忍不住起身质问幸苍,忽然感觉皇帝塞了个纸团在手中。
幸苍端着茶水悠哉悠哉迈步进来,说道:“先前忘记跟言儿说了这件事,是为夫的不对,皇兄除了被吓坏了嗓子哑了,别的都好好的,言儿大可放心。”
大可放心,大可放心。薛言攥着手里的纸团心如擂鼓,又气的咬牙切齿。
幸苍轻轻拨开盖碗,撇去浮沫,细细品味着茶汤中的韵味。
想到了什么有趣的事,望向薛言和卧榻上的旧帝开口说道:“皇兄已经答应我禅位了,两日后登基大典,与立后大典一起举行,皇兄可要养好身子,此等大喜之事怎能少得了皇兄,父皇以前便说过你我可要共同治理这天下,享盛世太平,孤时时记在心里,从未忘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