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妈妈，你并没有把她看成是平等的，”姜佳宁说，“你一直只把她当成是利用，你从来没把她真正当成是你的女儿。”
杜清龄尖利的反驳：“没有！”
“妈妈，你有，”姜佳宁说，“你一直在为爸爸报仇，所有报仇路上的人和事，都是你可以拿来利用的工具。”
杜清龄这一次没有开口。
她的嘴唇紧紧地抿着，抿的发白。
“我刚开始是把囡囡当成是女儿的。”
最初的最初，囡囡那样弱小无助的模样，一个娇弱的女孩子，她是当成自己的女儿来对待的。
对女儿聊以慰藉。
可后来，她越发的觉得，女儿是女儿，而外人是外人。
囡囡不可能成为女儿。
尽管囡囡也会经常性的在她的身旁，依赖她叫她妈妈，但是就是，不是就是不是，这是无法假装的来的。
杜清龄想了很多，再抬起头来，“也要看意愿，囡囡想要作证，我对她有恩，她想要报答我。”
当初，若不是杜清龄，囡囡早就已经被卖出去了，也根本不可能获救。
将囡囡养在身边，是女儿，也是证据。
她从一开始就想好了。
姜佳宁眼神里是对杜清龄的失望。
“妈，爸爸已经死了，死了二十年了，囡囡本来心理上就受创严重，生着的人，是比死去的人要更重要，如果爸爸在，也一定不想看你这样。”
杜清龄笑了起来。
这笑苍凉，笑的让周围的人都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死了，是啊，他死了二十年了。”
她也早该死了。
可就这样，又孤独而又孑然的在这个世上，又过了一年又一年。
她的嗓音忽然冷厉起来。
“那又如何？他不是强奸杀人犯，他不是。”
姜佳宁还想要说些什么，被薛凛安给拉住，微微摇了摇头。
薛凛安把姜佳宁给先拉了出来。
“这是你妈妈的执念。”薛凛安说，“你没办法改变。”
二十年了。
这二十年，杜清龄每次想到，都会更加加深一分执念。
这执念无法抹去，会随着思念，越来越强。
更别提，杜清龄最初来到徐家，委身给徐盛这样的男人，她需要对自己有多狠心。
她需要一遍一遍的用江河郴来对自己洗脑。
姜佳宁又何尝不知呢。
就在这时，有一个小警员快步的从外面走了进来，“萧队呢？”
“在里面。”
小警员匆忙推开门进去。
萧良站起身来，小警员在他耳边说了一句话。
“有人自首了。”
“谁？”
小警员做了个手势。
“薛夫人。”
这三个字，叫旁人都是一愣。
即便是已经离婚了，更多的人，还是称呼叶芷澜为薛夫人。
只因为这个标签，跟随了她三十多年，甚至是比她的记忆时间更长了。
萧良便安排副队先招待着几人，跟随出去。
叶芷澜坐在办公室内。
她今天穿着很朴素，面上也没有化妆，看上去倒是很清爽。
看见人来，她便站了起来。
一条腿因为在国外受到过重伤，现在行走依旧需要靠手杖。
“萧警官，我要自首。”叶芷澜说，“因为二十年前，我分明知道我的丈夫薛纨杀了人，我却……选择了隐匿不报。”
这句话，刚好就传入到走廊上薛凛安的耳中。
他就站在墙边，没有出现在门前。
姜佳宁站在他的身旁。
她伸手去拉薛凛安的手，“凛安。”
缓了许久，薛凛安才抬手在她的头上揉了一把，“没事。”
萧良在询问登记过之后，叫叶芷澜签字后，被收监。
姜佳宁随着薛凛安站在门外。
“你不去看看么？”
“不去了。”
薛凛安垂着头，“我其实一直觉得我妈是一个没什么主心骨的人，太容易被人操纵。”
从小就锦衣玉食，再加上嫁入薛家，眼高于顶，从来没受过什么苦楚。
应该受的最难的苦楚，就是……在国外的那绑架。
他停了停。
“这应该是她做的最有决断的一件事了。”
姜佳宁伸出双臂来，将他给抱在自己的怀中，用力的拥着。
离开前，萧良叫住了姜佳宁。
“你托我找囡囡的父母，找到了。”
姜佳宁的眼光猛地亮了一下，“在哪里？”
可这希冀的亮光，就在萧良说了下一句话之后，就猛地一下熄灭了。
“已经死了。”
萧良叫人去查，去走访，可毕竟已经过去了七八年。
囡囡的父亲患了癌症，当时把囡囡卖掉，也是因为没钱，才会出此下策，就是为了还了钱治病。
可最后也是还没能熬过去。
而囡囡的母亲，后来在一次在房顶上干活的时候，从上面摔下来死了，还是当地的村民给帮忙埋的。
“倒是囡囡还有个哥哥，现在还在村子里。”萧良问，“要见见么？”
姜佳宁没有开口。
囡囡那么小就被卖掉了，恐怕那边的记忆，也不是什么愉快的经历。
“她那个哥哥……”
“没钱，初中毕业就辍学了，然后就在村子里结婚生子了，也没想着要找回妹妹，”萧良叼了一支烟，“现在也就是个地地道道的农村人。”
姜佳宁点了点头，“谢谢萧警官。”
从警局回来之后，姜佳宁没有把囡囡再送回到福利院，而是直接把她带回了长岛。
囡囡一路上都很沉默。
等到要下车的时候，囡囡忽然转过头来，拉住了姜佳宁的手，“姐姐，我想去作证。”
“为什么？”
“妈妈说，这样才能叫爸爸的冤屈被洗干净，爸爸是无辜的。”
她的一双眼睛很澄澈，也完全没有胆怯，全然不似那些她见到的受害人，眼神里都是恐惧和隐藏，生怕被别人发现。
囡囡说：“妈妈爸爸都是好人。”
姜佳宁搂着囡囡，“囡囡乖。”
这时，姜佳宁也才知道了，其实囡囡不是没了记忆。
她只是接受了。
被父母抛弃卖掉，又寄人篱下，几岁的小女孩，已经懂得去为别人着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