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书廷晕乎乎的从自家爹那里离开,等到了自己的书房,才痛心疾首的叹了口气,大伯是畅快了,可他的日子未必好过。
现在旭廷和正廷,也就是大伯家的两位,才是举人,就算他们才学出众,那也要三年才能科考……
林书廷七想八想了许久,然而,等到也成为编修后,他发现他的日子还是过的挺好的,甚至有许多人还很看好他,可以说他享受了许多福利。
连着婚事,都有许多大家族的人抢着许亲,甚至,连那些皇亲贵胄家的嫡女,也都愿意结亲,嫁给他这个小修编。
深刻的认识了一番自己大伯的地位后,林书廷羡慕的眼都红了,某种程度上说,大伯已经不只是一个人了,更重要的是成为了某种精神支柱了。
所以,清贵的人家,那些清高的读书人,都对大伯趋之若鹜,大伯的‘清名’早已经让他成为了一个象征。
可这样的人,新帝能容得下他吗?
怀着隐忧,林书廷娶了大伯看重的清贵沈家的嫡女,他的岳父是国子监祭酒。
虽然只是个四品官,可林书廷知晓自家岳父的能量有多大。
旭廷和正廷也因为是林乐北的亲子,都以举人之身,分别娶了太仆寺卿秦家的嫡长女和太常寺少卿白家的嫡幼女。
新婚燕尔,窈窕淑女,林书廷过的很是畅快,他本就是个圆滑的性子,在翰林院更是广交朋友,这三年他过的是被捧着的日子。
然而,三年过后,有些不忿林乐北依旧不退让态度的人终究还是出手了,直接将林书廷外放到了最贫瘠的地方当县官。
“书廷,你被放到刘县,也只是攒攒功绩,你别担心。”
早已经得知消息的林乐北摸着胡子,对着站在堂下的林书廷宽慰道。
“大伯,书廷不担心,穷的地方也有穷的好处。”
林书廷从未如此清晰的看到过,林家如今面临的窘境,若说之前他只是担心,此刻他已经感到了不妙。
大伯这人,其他痛恨他的人动不了,可林家的其他人,那些人却不会让他轻易的爬上来,首当其冲的,便是他这个同是榜眼的亲侄子。
要想让林家不成为一时的烟花,那就要有实打实的功绩,还好,他有这个能力。
“书廷说的不错,大哥,你不用担心他,年轻人还是要好好锻炼锻炼的。”
安慰完大哥的林乐南看向自己儿子,则是换了一副说辞:
“书廷,当官,尤其是当个清官,好官,可不是什么容易的事儿。
你大伯走到今天,十分不容易,能走到今天,经历的动荡已经不是一件两件可以说完的。
他是咱们林家第一个走出来的,背后又没有什么人,现在却身居二品。
你如今也算有靠山,踏踏实实的一步步来,可别走错了路,败坏了咱们林家的名声!”
林乐北听着这个说辞,茶杯都挡不住他扬起的嘴角,这就是共同成长的好处了。
他身上的荣誉可不是自己一个人的,林乐南也参与到了其中。
甚至,因为他‘好运’的缘故,他总能找到关键证人等,帮了林乐北大忙。
这些年,他身边也渐渐的多了许多的用的人,有些还都是他曾经帮助过的人,就像那个耕地被占,家中老人被打死的刘旮……
林家的生活是跌宕起伏的,连着姜岁都有一颗很强大淡定的心,更不用说林乐南了,他逐渐成为了另外一个林乐北。
从一开始的质疑不理解到全心全意的帮衬,他只走了三年,可却觉得比寻常人三十年遇见的事儿都多。
因为外部的压力,林家兄弟感情很好,好到像是一个人一样,而林家,文川府也因为林乐北这个人而骄傲……
林书廷明显的看到了自家大伯神情的变化,那合不拢的嘴,也让他想到了之前在朝堂上看到的大伯。
不得不说,判若两人……
林书廷又听了许多自家爹的嘱托,只是离开前,他和林乐北进行了一次交谈。
看着大伯和煦而温暖的神情,林书廷有些恍惚,已经想不到幼时和大伯的那些矛盾了,这些年,越是科考,他越是能理解大伯。
不过,该问的还是要问,他是林家的开拓者,他的态度也会影响他以后的事业方向。
“大伯,如今林家第二代,已经算是上来了,您还要不改初衷吗?”
林乐北微微一笑,眼神依旧温吞,似是那些顺势逆势对于他来说,只是一念之间:
“书廷,你应该知晓,大伯做那些事儿是为何。”
林书廷轻轻叹了口气,眼神都犀利了起来:
“我是知晓,昔日朝廷党派分明,如一潭死水,是需要大伯这样的人,这水才能活起来。”
林乐北抬眸,眼中满是认真:“所以,书廷觉得,如今的朝廷已经不需要我了吗?”
林书廷微微握拳,轻道,“大伯,若是朝廷确实已经不需要你了,你会顺应时势就此隐退吗?”
林乐北头轻笑着摇了摇头,“当然不会。”
林书廷叹了口气,带着了然,更带着深深的忧虑:
“先皇曾经留过话,他说有你在,他才放心将江山交给当今,这事儿也不是一两个人知晓。
可大伯,就是因为这个原因,你才不能不知足!”
林乐北微微挑眉,“若是权势不能驱使我,那权势于我又有何用呢?”
林书廷吞了吞口水,难以言喻的开口:
“凡事儿都要有度,此刻的朝廷百废待兴,正是大展拳脚的好时候。
大伯,现在,早已经不是,曾经那个需要剜掉毒瘤才能活的时候了。”
林乐北拉过了林书廷的手,在他的手心中轻轻写了一个字:‘民’。
林书廷握紧了手,没有第一时间开口,只是眼中早已有动容之色了,许久,他才轻轻的问:
“大伯,你真的不怕死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