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瘟魔操控毒藤杀了杨淮安,如今被关在戒律堂的火牢。”顾衍之眸光淡淡的,“回头是岸,为师可不计较你在公孙家的所作所为。”
“火牢!”空桑顿觉胸口泛起生涩的痛感,瘟魔最惧火,她一把掀开被子站起身,跑出屏风,“他不会杀人,是我做的!有什么事冲我来!让我去见他!”
那些被隔开的暴烈情绪忽然间又涌上来,她想起江厌消失时说的话,世间不如意之事,恩怨是非,人世凉薄……
她真的不甘心。
她不想杀人,她只是想护住那么一两个人,为什么事情会变成这样?为什么青云宗的人一定要牵扯进来?
“放他走!有什么事冲我来……”空桑一身单衣直奔门口,却撞上门口的禁制,倒在地上,又不死心地反复尝试。
顾衍之冷眼看她,拂袖之间法诀将她束缚住,放回内间的软榻上,盖上被子,“够了,不要再执迷不悟,你年纪尚小,被魔物蛊惑,此后便好好在清隐峰反思,不得下山。”
“顾衍之!你无耻!我有什么错!我只是想带他们走!”空桑死命挣扎,“是他们杀了蓝痕!你之前一直都在江州城对吗!你明知道蓝痕无辜却放任恶人作恶!为什么偏要跟我作对?”
“是非善恶无关种族,你连这都不明白吗?”
那些如水一般平淡的日子,美好得如梦似幻,她视之如珍似宝,现在却要被人生生夺走,然后在她面前打碎!
江州城的童年,蓝痕唇边带笑,跟她讨论医术,两人互相嘲笑,一同出丑;一路上的相处,噬月笑意盈盈,心如稚子,得了些小玩具便高兴得眼眸生辉。
为什么连这也要失去?
“无耻之徒,你放开我!有什么都冲我来!”空桑不断吸纳灵气,一遍遍使用法诀尝试解开束缚,手腕上的玉镯散发出白色的温润荧光,微微发烫,如镣铐一般,任她如何动作也撼动不了半分。
渐渐地,空桑指尖泄出的灵力变成魔气,少女满头大汗,眸子里压抑着少见的疯狂和不顾一切的戾气,撕心裂肺的痛感在体内游窜,不得安生。
“自今日起,我自请逐出师门,与青云宗再无瓜葛。你放开我!青云宗弟子死伤,罪过我一力承担!”
“顾衍之!卑鄙小人!你不配为人师!放开我!噬月和蓝痕若有闪失……我不会放过你们所有人。”
顾衍之神色莫测,深深看她一眼,“今日之言,我只当你年少无知,你自己在此好好反思。”
言罢,顾衍之手中捏诀让空桑昏睡过去,拂袖离去,脚步不停,房门合上,所有的声音被两方隔开。
顾衍之踏出房门,顿觉气血上涌,口中腥甜,识海搅动,灵府中混沌一片,心魔隐隐有成型的趋势,他忙默念清心诀,强行压下去。
“师尊!”阮轻语听到动静,提着食盒踏入小院,“师尊,师妹醒了吗?”
“又睡着了。”顾衍之睁开眼,又恢复成清冷的模样,神色疏落淡然,看向阮轻语的神情里却没有了往日的关爱,“你无事可多来这边走动,陪她聊聊天。”
“师尊放心,我会劝住师妹,好好照顾她。”阮轻语轻轻晃了晃手里的食盒,面上惊喜,心中却喜忧难辨。
喜,她可多与空桑接触,说不定能找准时机将气运的事解决掉,再无后顾之忧。
但青云宗不缺大能,她须得在隐蔽的地方动手,戒律堂的牢狱有特殊符阵加持,修士灵识也无法肆意窥探,是最合适的地方。
忧,顾衍之竟破天荒地亲自出手护空桑,教杨淮安白白死掉。
不,也不算破天荒,自空桑掉入陨魔崖,他从魔域归来,顾衍之便忽然变得很奇怪,奇怪的心情不佳,奇怪地花大力气找空桑的下落。
阮轻语不愿细想。
灵府中的黑雾又消失了一段时间,她根本摸不准对方何时会出现,却知道对方一直在看着她,那是她唯一的倚仗了。
一切早已经回不了头,踩着万千尸骨上来,她只能向前走。
气运一事,一定要趁昆仑仙山上的神仙下来之前盖过去,否则便是万劫不复。
“嗯。”顾衍之应下,深深看她一眼,转身消失在原地。
阮轻语咬紧下唇,被那一个眼神弄得心有戚戚,却很快镇静下来,走到被顾衍之下了禁制的门前,推门而入,空桑躺在床上,被子掩住少女有些清瘦的身躯,对方沉沉睡去,如死一般寂静。
阮轻语将食盒放在案几上,取出小粥,少女一身水蓝色的衣裙,眉眼精致,站到空桑床前盯着她看,神色却有些晦暗。
黑雾曾说过,空桑魂飞魄散之后未被拿走的气运会自动到她身上,但在清隐峰,一切都在顾衍之的监控下……
她忽然觉得不甘心,为什么明明她已经有了气运之子的大部分光环却还是未能得到想要的东西,为什么顾衍之总是不看她,总是想着如何将空桑带回来,为什么空桑总是那么碍眼,教她讨厌!
不够,还不够,她想要得到一切,全部,完完全全属于自己。
敛去情绪,阮轻语提着空食盒离开小院,合上房门,屋内恢复成一派死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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空桑再醒来时已经是第二天。
从床上翻身而起,身上的束缚法诀已经被解除,她快速冲到门口,手指不出意外地碰到禁制,一而再再而三,两只手同时使用法诀,无论她如何尝试,禁制丝毫没有被削弱。
“哈哈哈哈……”忽然,她止住了手里的动作,一阵笑声过后是满室寂静,空桑只觉铺天盖的无力感席卷而来,眼角有泪滴滑落,就像曾经无数次看到有重症难治的人病死在她面前一样。
她感到有一股火在体内燃烧,五脏六腑都被烧成灰,下界最灼热的离火,噬月在其中,寄存在果子里的蓝痕也在其中,可她居然什么也做不了!
就这样,被困住了。
任她怎么挣扎都没有用,权力的倾轧,她在阮府时便没有少见,如何颐指气使,如何卑躬屈膝,她以为修仙之人可以少见尘世纷扰,但终究还是未能如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