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近中午,芳姐敲门走进马子房办公室。
“处长,您的饭卡。”
“谢谢!”马子房微微轻笑,露出好看的牙齿,芳姐心头就是一慌。
“怎么是三张啊?”
红黄绿各一张,马子房翻了翻,疑惑发问。
“哦,红色是大院食堂。如果您不喜欢吃食堂,从北门出去,向东过了红绿灯,路南西餐是黄色,路北中餐用绿色,都很干净。”
芳姐说得比较急,胸脯起伏不定,其实看习惯了,她没那么丑,而且很有料,就是穿衣没品,加上身材丰腴,就显得有点臃肿,看起来比实际年龄要大。
见处长盯着她沉思,芳姐以为漏了什么,开始拼命的想。
“嗯,不想去的话,可以点餐,让他们送来。西餐最实惠的是大鸡腿,真正的散养鸡,不是速生鸡。中餐水饺和锅贴不错,有十几种馅儿,回头我给您写个单子。”
“还有就是,大院食堂周三蒸卤面,周五柳叶削面,每天晚上有大肉包子,是咱们的三大特色,其他都是一般般。”
芳姐板着指头,认真给处长普及大院内外的饮食生态,以免他没有经验上了当。
“大院福利挺好的嘛!”
眼前的女人虽然啰嗦,也挺有意思,让马子房产生了兴趣。
芳姐恭恭敬敬的回答:“咱们处里,只有正副处长和雷秘书有。”
“是这样啊!”马子房沉吟片刻,将两张卡推过来,“食堂的我留下,这两张你拿去用吧。”
“这可不行,是给处长您的。”芳姐慌了,赶忙推辞。
“推来推去就见外了,我很少在大院吃饭,基本用不到,听说你家离单位比较远,就帮我消化了吧。等我想改善时,你帮我点就是了。”
“谢谢处长。”芳姐眼睛有点湿润了,把卡揣进兜里时,手都颤抖着。
赶忙转身朝外走去,她又有要上厕所的感觉了。
走到门口,骤然想起了什么,停住了脚步。
“处长,床上用品是我选的,不知合您口味不?”
芳姐推推黑框眼镜,小心谨慎的问。
虽然足够让人吐槽,但马子房还是微笑着,保持风度。
“挺喜庆。”
“因为太急了,没顾上买,是我从家里拿来的,不过您放心,是全新的没用过。”
虽然愚笨些,芳姐也能听出来,处长不是太喜欢,不好意思的搓着手。
“您要是不满意,我再拿去换。”
“不用了,是真的好,纯棉不伤身体。”
芳姐放心了,床上用品店是一个远房亲戚开的,一直让她帮着说项,给推销些产品,但可不知道她就是个小喽啰,哪里有这本事。
只能自己买单了,不过心甘情愿,处长给的两张饭卡,每个月总务会各打进来一千块钱,一年下来就是两万四。
钱都是小事,关键是处长的信任,她是保管小金库的人啊。
“对了!”马子房笑笑,指指卧室,“你开张票来,我给你签了。”
想的真周到,关怀无微不至。
“啊,处长,您还有什么吩咐吗?”
“老黄在哪个屋办公?”
“老黄?”芳姐不明所以,但脑子很快清醒过来。
“您说的是黄书记吧?就在斜对面,905号房间,他刚开完会,这会儿应该在办公室。”
对于领导的行程,机关的大事小情,芳姐还是挺熟悉的,因为没人把她当成威胁。
“好,没你的事儿了,去吧!”
半分钟后,芳姐在走廊看到,马子房端着茶杯,悠悠哉哉转到黄景春办公室去了。
看着他如此随意,就像邻居串门儿,芳姐都精神恍惚了。
这不是弼马温,而是看守蟠桃园的齐天大圣。
以前洪歌处长跟景春书记也很近,但更像是父子,师徒关系,而且他为人谨慎,自我要求很严格。
马处长像什么?
哥们儿!她很快在脑海中浮现一个词。
结束了第一天的工作,芳姐回到家,踢掉鞋子,坐在沙发里,揉着酸痛的肩膀。
虽然很累,但她觉得今天很开心,仿佛是重重雾霾打开,阳光迸射了进来。
她的家在国营棉厂家属院,九十平方的老破小,还是顶楼六楼。没有电梯,没有暖气,夏天经常漏雨,只有现在的季节,最是惬意。
忽然,她发现卧室的门紧闭着,老公以工作忙为借口,平时住在学校宿舍,已经很久没有回来了。
心中一阵欣喜,蹑手蹑脚走近,打算给他个惊喜。
到了门前,脸色却霎时变得苍白,卧室里传来粗重的呼吸,女人的嬉笑,不用想都知道在干吗。
他把女人带到家里来了。
芳姐心中一阵刺痛,猛的一下就把门推开了。
床上正在赤膊奋战的人,啊的惊叫起来,用被子将身体裹住。
还未等芳姐开口叱骂,老公就跳下床来,啪的给了她一个耳光。
“你他妈有病啊,不知道敲门。”
芳姐嗷的一声,就扑了上去,与老公打成一团。她身材高大,体重有一百四十斤,发起怒来,一般的男人还真压制不住。
老公愣了一愣,显然没想到,一向温顺如小猫的芳姐,为何突然间神威发作。就是一愣神的功夫,已经被摁倒在地。
床上的女人,见男人落了下风,跳下床来,用枕头拍打芳姐。她见状大怒,舍了老公,起身来揍小狐狸。
身材苗条的女学生,在芳姐面前,根本不堪一击,一把就被推到在地。她大觉称意,扑上去就左右开弓,边打边骂。
“打死你个小狐狸精!”
忽地头皮一紧,疼痛难忍,动弹不得,却是老公从身后,拽住了她的头发,还用胳膊箍住了她的脖子。
女学生趁机反攻,将她打过的耳光,尽数还给了她。
芳姐虽然勇猛,但哪里抵得过两人,加上亲眼见了丈夫背叛,心口一急,就昏了过去。等她悠悠醒来,两人已不见了踪影。
东西被翻得满地都是,柜子上的抽屉扔在地上,户口本、身份证、结婚证、房产证和家里存折都不翼而飞。
芳姐坐在地上,嚎啕大哭,也不上床,哭哭睡睡,醒了再哭。
天明时分,她挣扎着爬了起来,却是浑身酸痛,来到卫生间,看到镜子里的自己,已然成了猪头,不由万籁俱灰,就想着一把火把家烧了。
我不活了,你想得到房子,没门儿,烧了也不给你。
她找来打火机,嚓的将火打着,正要点燃床单,手机响了,是个陌生号码,犹豫了下,还是接通了。
想听听这个世界最后的声音。
“喂,芳姐,我是马子房,为什么没来上班。”
听到处长的声音,芳姐骤然如一个小女孩,哇的哭了起来。
“喂,喂,你怎么了?说话。”对面的声音有点焦急。
“我没事!”芳姐擦了擦眼泪,哑着嗓子,“处长,我有点不舒服,想请一天假。”
对面沉默了下,还是同意了。
“好,有什么事及时联系。”
挂掉电话,芳姐觉得,没有那么难过了,挣扎着站起,慢慢的收拾屋子。在床上躺了一天,临近傍晚,肚子咕噜噜响。
她无神的坐起,洗了把脸,还是刺啦刺啦疼,不过肿青已经消了。于是穿上裙子下楼,步行了一里地,来到关河边上的美食街,找了个地摊坐下,点了一份凉皮。
晚秋风已凉得刺骨,河边的客人,较之夏日已少了一半,但还是很多,热闹的猜拳声,此起彼伏。
关河两岸的霓虹灯,在河面上倒映闪烁,行人匆匆忙忙,世界并不在意一人冷暖。
忽然很想喝酒。
就奢侈的加了一盘猪头肉拌油炸面筋,要了一瓶二锅头。
她要好好犒劳自己一顿,重新活过。
一口下肚,呛的咳嗽起来,这东西真难喝。
她从小到大,就是个乖乖女,只知道学习,参加工作后,很快就结了婚,一心扑在小家庭的建设上,从来没有接触过酒精饮料。
酒精有什么好?小女人有什么好?臭男人为啥沉迷这个?
芳姐喃喃自语,一口接一口,新婚燕尔的幸福,渐渐生出的龌龊,一一浮现在脑海。忽而呵呵傻笑,忽而泪流满面。
不知不觉间,一瓶酒已经见底了。
瞧着盘子中还有几片肉,觉得不能浪费,就扒拉进了肚子,打了个慢慢的饱嗝,摇摇晃晃的站起来,顿觉天旋地转,遂软软的再度坐回座位。
周围的客人差不多走完了,远处的桌子旁,五六个男人剔着牙,不怀好意的朝这边看来。
他们是专业的捡尸人,已注意芳姐很久了,精确的判断出,她是个情感受挫的良家,而且没有喝酒的经验。
见芳姐有走的意思,其中一个男子起身,提了瓶酒过来,在她身旁坐下。
“姐妹儿,好酒量,想不想再喝点儿?”
说着手已不老实的伸过来,虽然醉得一塌糊涂,但芳姐还保留着一丝清醒,不客气的将手打开。
“滚蛋,老娘不是你想的那种人。”
说罢摇摇晃晃站起,扶着栏杆就往路边走去。
男人们怎肯让到嘴的鸭子飞了,互相使了个眼色,自身后跟了过来。行至阴影处,几个人飞快的上前,将她围住了,开始往绿化带里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