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二十七八岁模样,皮肤白皙细嫩,水灵灵的一双大眼睛,像是会说话。她在马子房和墨锦身上扫了一眼,瞧出二人气度不俗,不由慌了,埋怨起老余来。
“你带了人来,也不提前言语。”
老余笑道:“都不是外人,你害啥臊。”
待进了屋里,老余问:“小顺呢?”
女人脸红道:“他姨今天来,非要闹着跟去。”
马子房与墨锦相视一看,眼里都有咱是不是不该来的疑问。
“马乡长,赵站长,她叫宁兰,快喊人。”老余向马子房介绍了女人,并扛她肩膀。
宁兰两手手垂放腰间,落落大方的称呼:“两位领导好。”
马子房笑道:“不必客气,我们和老余都是同事,今天加班,跟着来蹭顿饭,不嫌我们来得突兀吧?”
宁兰嫣然笑道:“哪里,这是我的荣幸呢,早就听说咱们乡里来了新乡长,没成想这么年轻。”
马子房心中一动,从言谈举止来看,女人像是见过世面的样子。
老余问道:“鹅炖好了没?”
“好了好了,你先给客人沏茶,我马上端来。”女人扭动腰身,去了厨房。马子房啧啧道:“老余,这饭馆儿配置不低,藏的也足够偏僻,要是没有你带路,还真找不到。”
一个藏字,把老余的脸说红了。
“乡长,你们不是外人,她炖的鹅很好吃。”
墨锦吃吃笑道:“只怕是人更好吃。”
老余的脸成了猪肝色,马子房叱道:“墨锦,不能跟老大哥开这玩笑呢。”
墨锦伸了伸舌头,不敢再乱说了。
老余反而坦然起来:“没啥,赵站长说的也是实情,我俩是相好呢。”
马子房没有想到,老余竟然大大方方承认,不由觉得诧异。正想问问他们的故事,女人掀帘子进来了,手里端着个大搪瓷盆儿,盆里放着一只炖鹅。
鹅香味顿时飘满了屋子。
马子房食指大动,口舌生津,笑着道:“老余诚不欺我,果然诱人,还没有动筷子呢,口水先流下来了。”
宁兰给客人分了筷子,碗碟,放了蒜汁、辣椒粉、甜面酱在桌上,道:“如果嫌味道寡淡,可以蘸料吃。”
马子房叹服:“好讲究,有种吃大餐的感觉。”
宁兰浅笑,用漏勺从盆儿里捞出一个蛋来,放到马子房碗里:“领导先尝尝这个。”
马子房咬了一口,道:“鸡蛋?”
墨锦嗤笑:“快吃吧,大补呢。”
宁兰又捞了一个给墨锦,笑道:“说补品不为过,鸡蛋是先煮熟了,油炸了虎皮,再同鹅放到一起炖煮,鹅里放了有枸杞,大枣,吃了补气助眠。”
老余早去橱柜里,拿了两瓶酒出来,二两的玻璃杯,倒了三满杯,一个半杯,对宁兰道:“你也陪着喝点儿吧?”
宁兰犹豫:“你不怕我喝多了出丑?”
马子房拍手道:“没事儿,这里还有一个呢,要出丑大家一起。”
墨锦嗔道:“我可不喝,喝到肚子里,得折腾一夜睡不好。”
话虽如此,既然来了,总不好拂了人家心意,墨锦还是拿了一杯在手边。
马子房道:“没事儿,一会儿喝醉了,我背你回去。”
墨锦闻言扬眉:“说定了啊?谁说话不算数是小狗。”
觥筹交错,不一时,便都有了些微醺之意。老余要开第三瓶酒,被马子房阻止了:“适量正好,喝多了我怕送不回赵站长去。”
墨锦在桌下就踢了他一脚。宁兰道:“没事儿,家里还有两间空房,可以休息了明天再回,省得走夜路不安全。”
马子房一本正经的道:“你不知道,赵站长睡觉认床,换了地方睡不着,而且不安生,床小了躺不下她,半夜里就滚落到地上了。”
宁兰已然半醉,樱桃口半张,抬着一双桃花眼认真问道:“领导对细节掌握的如此清楚,莫非赵站长睡觉,你天天在旁边守着?”
马子房一下子给憋死了,墨锦笑道:“终于碰到厉害人物了吧?”
马子房自然不肯认输,梗起脖子道:“我梦里梦见的。”
宁兰恍然大悟:“做梦都能梦的这么具体,我懂了,你是暗恋着赵站长,这就是诗经里说的辗转反侧,寤寐思服吧。”
话语一出,墨锦固然脸红,含笑不语,老余则笑得前俯后仰,一用力,把个皮凳子咔嚓坐崩了。
只有马子房恨得牙根痒痒,情知遇到了敌手,思来想去,正发愁找不出合适的话来报复:“老余,省着点儿力气,晚上还有活儿要干呢。”
果然一句话,就让宁兰甘拜下风,不敢再挑衅他了。
老余掩饰道:“喝酒,喝酒。”
鹅盆见底,马子房面前堆起如小山般骨头,只吃到肚皮滚圆,吃撑了,才意犹未尽的一抹嘴。
老余递给马子房一支烟,殷勤问道:“乡长,味道可还行?”
马子房衔在嘴边,却并不点燃,以指叩桌:“什么叫可还行?这是我这几年,吃饭最痛快的一次,真是怕不雅观,不然恨不得将盆子都舔干净了。”
宁兰在一旁,便咯咯笑起来,花枝乱颤,身上的肉如同眼睛,都像是会说话。伸手拿了打火机,便来给马子房点烟,他挥挥手,“我不抽烟,就是闻闻烟味儿。”
宁兰赞道:“好习惯呢。”
马子房瞧向宁兰,唇边勾笑:“宁兰,若不是老余领着我来,只怕觉得你不是人呢。”
这句话类似骂人了,虽然大家都有了醉意,听起来仍然觉得刺耳不已,墨锦与老余都低了头,装作没听见,宁兰怔怔的望着马子房:“乡长这是说什么?”
“鹅做的这般好吃,人长得这般漂亮,都很入味,简直像是从聊斋里走出来的狐仙。”
宁兰的脸上,羞涩顿生,居然低下头来,她虽然文化不高,也知道马子房在夸她。
墨锦干咳两声,用脚踹了他一下,意思是让他注意分寸。
马子房却兀自不停:“只是我要批评你哩。”
宁兰闻言愕然,方才乱跳的芳心,顿时冷下来:“你眼中只有老余,却没有旁人。”
宁兰的脸变成深红,醉眼如三月桃花盛开朵朵羞。
“你这鹅烧的这般好吃,却只顾着给老余吃,为什么没想着把它发扬光大,去开个馆子呢?”
宁兰闻言,低声道:“不是没想过,没有本钱,什么都干不成。”
马子房瞧向老余,略带不满道:“老余,不是我批评你,这敝帚自珍,也不是你这个珍法,咱乡里美食文化本来就落后,你应该支持人家,把手艺发扬光大。”
老余唯唯诺诺,连连称是。
宁兰冷笑道:“领导说笑了,我是人家什么人?放在古代,连个小妾都不算,能顾着这条命就好,还指望着他能给我花大钱?都花到无底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