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改芝家的事情,看似轻而易举解决了,但马子房并未罢手,就在人们揣测,新上任的乡长会如何烧起三把火时,第一把火就来了。
三大班子会议上,马子房将厚厚一沓交办单甩在桌上,愤怒的道:“一件小事,让群众跑了十年,我们的干部,到底每天都在忙什么?为了谁而忙?”
“在座的诸位,很多都是农民家庭出身,走到今天,都不容易,无论是上级任命,还是群众选举,都是奋斗过,热血过,一步一个脚印走出来的,都曾经是一条汉子。”
“请诸位扪心自问,我们是不是走着走着,忘记了自己身体里流的什么血?忘记了自己的初心使命是什么?忘记了我们端着谁的饭碗?”
“都说我们和群众是鱼水关系,但水里没鱼还是水,鱼离开了水活不成。群众的心思很简单,你欺骗他,欺负他,他就会和你远离,你对他投以真情,他也会待你如亲兄弟姐妹。”
“我们只有时刻站在群众的立场上想问题,投之以真情,帮助他们排忧解难,才会获得他们的认可和拥护,各项工作的开展,才不至于偏离了方向。”
他一口气说了很多,是完全带着感情说的,到了最后,眼中甚至泛起泪花来。
方明轩静静的看着他发泄,不动如山,心中暗自冷笑。呵呵,来了,发火了,年轻人到底还是沉不住气啊。
待马子房讲完,方明轩轻咳一声:“长江后浪推前浪,马乡长的一番话,让我重新找到了青春的激情啊,子房,你放开手干吧,无论你做什么,我都会是你坚强的后盾。”
与会的干部面面相觑,不是说老一老二天生是死对头吗?不是说他俩不和吗?不是说他俩背后的人在暗暗角力吗?怎么就突然像是好得成了亲兄弟呢!
方明轩满脸的真挚,分明是大哥看弟弟的眼神。
马子房的脸上,满是感动,心中暗自吃惊,姓方的果然有点本事,一眼就看出来我想干啥了,他微笑着,应和着方明轩的安定团结局面,同时更加的谨慎起来。
有了方明轩发话在前面,马子房毫不客气,要求与会人员,要以王改芝案件为契机,举一反三,条块结合,自我排查,下大力气处理一批积案老案,让群众过个舒心年。
“大禹治水,堵不如疏,对待积案老案,也是如此,希望大家认真对待,确保落到实处。党政办要建立台账,跟踪推进,一周一通报,好典型怀典型都要抓几个。”
“作风不实,地动山摇,我希望诸位要高度重视,亲自下手去抓问题解决,结果很重要,过程也很重要,让我们的干部队伍作风,通过实际问题处置,得到真正的提高。”
会上,两位主官压着,没有一丝杂音。但会议一结束,立即有人叫苦不迭,抱怨起来,“大过年的,不让人安生,搞什么积案消除,真是吃饱了撑的。”
往年一进入双节,乡里基本上就不干啥活了,除了慰问下困难户,就等着发福利,马子房的行为,自然招来一片怨恨。而这,正是方明轩想要的效果。
放手让手下去做工作,有两种结果,遇见责任心比较强的人,自然尽心尽力,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无论有没有功劳,但至少不会兴起什么波澜。
还有一种同样十分卖力,不过是把小事往大里办,口号喊得震天响,但就是躲在旗鼓后边呐喊,步子纹丝不动,最后你还不能说他什么,因为是完全执行了你的决议。
马子房面临的自然是第二种结果。
干部们被赶到村里后,最明显的变化就是到乡里来反映问题的人多了,而且指名道姓只找马乡长,其他人根本不搭理。
来的都是些老户难缠户,平时有包村干部和村干部压制着,还比较安生,这会儿被释放出来,无异于群魔乱舞。
马子房很快就发现,自己陷入了舌头重重包围中,即使上厕所小便,都有人跟着,喋喋不休的讲述着冤屈。
二楼某个窗口,方明轩站在窗前,侍弄着桌子上的兰花,魏副书记站在一旁,看着人满为患的接待室,有点担心的道:“方书记,这样是不是不太好?”
方明轩余光瞥了他一眼:“心疼了?心软可不是干不成大事,又不是别人逼着他做这事儿,是他自己乐意呢,尔之毒药,彼之甘饴,说不定人家正乐在其中呢。”
魏副书记不好再说什么,暗自骂人,信访是我分管的工作,你们两尊大佛斗法,最后还是我来擦屁股。
夜幕四合,偌大的乡政府空了下来,除了几个值班人员,都纷纷离开,找食的找食,打麻将的打麻将,还有的直接溜回了县城。
按照规定,乡干部不允许走读,工作日需要待在乡里,但这个规定形同虚设,对此,方明轩的意见是,视而不见,听而不闻,谁撞到愣子上谁自己去完篇。
如果说平时还收敛点儿,那么到了年关,更是早就心散了。
对此马子房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既然方明轩装作没看见,那我就是纯粹的瞎子。
接待室里,赵墨锦揉着酸痛的肩膀,抱怨道:“我说乡长大人,壮丁可以抓,不能把她累死饿死吧?必要的人道主义还是应该有。”
因为反映的问题太多,乡里懂电脑的人少,马子房就把墨锦给拘来当苦力,协助信访办主任整理资料。
老余听见墨锦的抱怨,乐了,瞧向仍然沉浸在资料堆里的马子房:“乡长,咱去外边吃,我做东,犒劳下赵站长。”
马子房直起身来,活动了下脖子,浅笑:“好!”
乡上饭店不多,马子房之前去过的只有好再来,就在乡政府对面。到了门口,老余没有丝毫停步的意思。马子房疑惑:“不是说进饭店吗?”
老余笑笑:“能请动乡长吃饭,我是有大面子呢,怎么能来这种街边店,我带你们去个好场所。”
马子房知道,像老余这种老乡镇干部,都是泥鳅精,别说隐藏在角落的饭店,就是谁家有几只鸡,都一清二楚。
他们七拐八拐,来到一户人家,老余敲门,只听里面娇气的女声道:“来了来了,敲啥敲,都快半夜了才来。”
门开,一张俊俏的脸出现在门里,瞧见老余还带了人,脸刷的从两颊红到了耳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