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不上讲礼貌了,一散会,马子房充分发挥离门近的优势,一马当先,逃出了局长办公室。身后,传来司玉端的河东狮吼:“马子房,你跑什么,给我站住!”
虽然知道死路一条,但他还是很老实的堪堪定住,众人自他身边走过,黄战胜笑嘻嘻的拍拍他肩膀:“小驴儿,等着享受温柔风暴吧。”
马子房苦着脸,转向宫青弦:“宫主任,要不我跟您吧?”
宫青弦轻轻摇头,笑而不语,径直扬长而去,好吧,只能自救了。
让你出风头。水宣科紧走几步,跟上宫青弦,其实他特别想留下来,看看司玉端如何收拾马子房。
两道倩影飒然迫近,马子房堆起一百分诚意的笑容。
“两位美女,有话好说,君子动口不动手,晚上我请客,你们随便点。”
司玉端粉拳捏的啪啪作响,瞪着好看的丹凤眼,不屑的娇叱。
“牛皮吹得比鼓大,还没出招就怂了?行,我就给你个亡羊补牢的机会。”
“嗯,我能跟着去吗?”小呆萌忽闪着大眼睛,一脸期待。
“反正不是我掏钱,韩信点兵,多多益善!”
这是想把他吃穷的节奏。
有司主任发话,罗晓月胆子壮了几分,伸手就将赵墨锦拉住了。
一个人报仇不踏实,人多力量大,来得痛快些。
桌上迅速堆满了各式各样的套餐,让两只小眼花缭乱,偷偷咽了好几次口水。
司玉端有言在先,不招人待见的同志,你靠溜须拍马,勉强钻进我们的革命队伍,要好好珍惜来之不易的机会,认真表现,让我们感受到你满满的诚意。
“没问题,保证让你们满意,一辈子记得我的好。”
将她仨领进冰屋,马子房指着一墙的花花绿绿,豪情万丈。
“最贵的套餐,弄上,弄足,吃喝毁,一起打倒地主老财。”
诚意十二分足成,让大小美女颇为感动,在他承诺了下乡期间,除了担任司机外,还会承包一日三餐后,勉为其难的承认了他的组员地位。
赵墨锦后悔了,早知如此,应该跟着你们混啊。
“我想明白了!”
马子房一掌拍在桌上。
司玉端挖起一勺百香果,塞进口中,唇色更加红艳,明眸扫射,不知这家伙又要发啥神经。
“想明白啥了?”
“老潘为啥敢逆风作案?初来乍到,凳子还没捂热,就安排俩姿色诱人,香喷喷的小菜鸟进单位,而且是办公室,精英荟萃的机要重地啊!”
他手指敲着桌子,一副高深莫测,果然如此的表情。
愚蠢的家伙,又在找死了!司玉端唇角扬起笑意,略带些幸灾乐祸的内容。对于潘德印的反常举止,她和宫青弦猜测过,但不能说。
赵墨锦表情略显尴尬:“为什么啊?”
小呆萌罗晓月正埋头在冰山雪地中,用小勺子大挖特挖,跟着司大姐混,果然有前途,否则,这家伙怎么能如此乖巧挨宰?
听到姿色诱人的小菜鸟,还香喷喷,她不干了,将勺子往碗中一顿。
“你说谁是小菜鸟?”
马子房表情严肃:“初来乍到,当然是菜鸟,要谦虚。”
哼——
小菜鸟帽子压头,罗晓月气急败坏,全然忘了吃人嘴短的古训。
“我俩菜鸟我承认,不过某人自诩精英荟萃之列,我怎么丝毫无感啊?还有,你老实交代,白莲花黑牡丹的绰号,是不是都是你给瞎起的?”
精英眨巴绿豆眼,表情相当惊异:“这么隐秘的事,你居然都发现了?”
好啊,居然敢供认不讳,罗晓月虽然气极,却一时想不出应对之策。
要不,趁着墨锦也在,联合起来揍他一顿?
“但你没发现我的可贵之处,就是太迟钝了,潘局为啥能当局长,因为他有眼光啊,他都下了论断,子房同志有见地,觉悟很高。”
司玉端噗嗤一笑,拍拍他肩膀:“要继续发扬谦虚谨慎,不骄不躁的作风,将觉悟挺到底。”
马子房迫不及待的截了话头:“你看,司主任也说我觉悟高嘛!”
这家伙没救了,脸皮不是一般厚,根本就是千层百纳底啊。
担心争辩下去,这家伙再抽起风来,自己可挡不住,罗晓月只能将怒火朝奶油敌人发泄。
“请继续你刚才的话题,谈谈老潘的战略意图。”
“老潘抛出俩小菜鸟,其实就是投石问路,想看看水有多深,同时嘛,也是一种掩护,明修栈道暗度陈仓,让人把注意力集中到小菜鸟身上,看看那些人先跳起来。”
他一口一个小菜鸟,小呆萌终于再次失去耐心。
桌上不动声色,从桌下实施偷袭,一脚踩在马子房脚面上,还用力的锉了锉。
“不过,他真正的目的,是水利大会战。”
马子房龇牙咧嘴,叹了口气。
“如果上来就抛出主要目标,会让人以为他是作秀,先给了别人一个不靠谱的形象,再来提这事儿,其他人就会松一口气,觉得他总算是干了点正事。”
“嗯,有道理!”罗晓月松开脚,若有所思,“声东击西,先抑后扬。”
“开悟挺快,有前途,这个徒弟我收了。”
小呆萌白了他个豌豆眼:“谁要当你徒弟,要拜师,我也是拜司主任为师。”
“嗬!那还是逃不掉,至少得叫我一声师叔。”吃定你了。
罗晓月哼哼唧唧,一时想不起话来反驳。
“我不收徒弟,再说,我刚到水库上班时,和老马主任是同事,算起来,你得喊我姑姑。”
摆明了就是占你便宜,你还不敢反抗。马子房有点飘了,有必要打压下他的嚣张气焰。
马子房恭恭敬敬站起,鞠了个躬。
“姑姑,过儿在!”
忘了这茬了,司玉端抽了口冷气,无语,这家伙成精了,反应如此迅速,想要言语上想斗败这家伙,看来不容易啊!
罗晓月赵墨锦皆掩鼻而笑,瞥见司玉端冷沉的眼神,赶紧收敛,继续埋头苦战。
的确如马子房所料,潘德印迫不及待的想要做出点成绩,证明自己非普通咸鱼,而是一条有抱负,会做事的咸鱼,甚至是一条飞鱼。
他才三十八岁,在县直部门局长中,还是相当年轻的存在。
洪灾过后,在岳瀚达的极力斡旋下,他保住了正科级,重新回到市里,到一号机关,担任某部副部长,这已经是所能争取到的最好结果了。
他有些心灰意冷,对于走仕途的人来说,最畏惧的两件事,一是年龄,二是耽搁。
一次机会错过,就是一茬人。他已两次没落,眼看着已经三十六岁了,再翻身谈何容易?
何况,自己所在部委,说好听点是一号机关直属部门,然而权力却几乎可以忽略不计,比之前的四号机关还要清闲。
看破红尘的潘德印,开始研究佛道,恰好单位也管着宗教这块儿,没事儿他就往寺庙里走。
自古以来,富贵人家就与庙观有着割舍不断的联系,在官场生意场上呼风唤雨、不可一世的人物,来到佛祖、道祖面前,不过是并不虔诚的信徒。
在人世间的勾心斗角里鏖战,心早已疲倦了,想听听佛音道论,清洁一下自己的浑浊不堪,但一转身出去,还是要扑进泥水汤中。
冰雪聪明的潘德印,很快就看出了里面的门道。
他本就悟性极高,经历了大起大落,身上自带三分颓废,谈吐自然有别于一般人,渐渐的各个寺庙里的住持都成了他的朋友。
他尤其喜欢到县城西边的白干山上,与白干寺的住持衍泽和尚谈禅煮茶。
白干之名从何而来,已经无从考证,潘德印觉得用在自己身上,再应景不过,忙忙碌碌十几年,两次回到原点,可不就是白干了吗?
但是与名字不同的是,白干山上植被茂密,以松树为多,一股子大泉水从山体中涌出来,名为白甘泉,整座山因此更添了几分灵气。
泉眼很大,就是在干旱的年景,也没有中断过,水旺的夏季,更是奔突成河。
在夏日的夜晚,山上松涛阵阵,泉水哗哗,颇有些异于世间的感觉。
河的南岸是个一二百人的小村庄,名字叫白甘泉。河的北岸就是白干寺,传说建于南北朝时期,还曾经从寺里的佛塔下挖出过舍利。
经过一番考证,潘德印认为,白干寺应写作白甘寺,因泉眼、村庄得名。
衍泽和尚笑笑,大不以为然,认为这就是先有鸡还是先有蛋的现实例子,你能说清楚是先有山名,还是山因寺名吗?泉眼和村庄同理,都是笔糊涂账。
存在即合理,白干白甘,不过是个称号罢了,潘部长,潘德印,小潘,还不是同一个人?
自己浅薄了,潘德印对于两次劫难,看淡了起来,无论如何倒腾,我还是我呀。
衍泽和尚年轻时也是风云人物,后来勘破世事,做了和尚,九十多岁高龄了,身体却健朗得很,不仅佛法修为精深,茶艺、书画、音律无一不精。
倒是个类似于李叔同的隐世高僧呢。
潘德印没想到,他人生的大际遇,竟然来自一个老和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