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听二人争论,众人目光聚集到落款处,仔细观察起印章来。
只见作品中的印章,如刀砍斧凿,气势凌厉,观之似悬崖峭壁,绝对是大家之作无疑。
“这幅字最大的破绽,就在印章上,过于工整,完美。”
语不惊人死不休,马子房似乎要硬扛到底了。
他的话立刻引来嘘声一片,在场的众人中,有好几位都是造诣深厚,皆露出不屑之色。
还从来没听说过,完美也有错。
王玦松了口气,脸色多云转晴,真是笑话啊,高手制印,当然完美无缺。
傻子才会如此质疑。
搅屎棒子出师不利,眼看要成为大笑话,司玉端坐不住了,站在马子房旁边背后,不动声色的用手指头勾他的手。
小木头,赶紧住嘴吧,越说越离谱,我请你来当光荣的搅屎棒子,可不是让你丢人现眼来了。
触摸到这团温暖,马子房头轰隆一声,心中的激动可想而知。
既然送上门来了,当然不能轻易放走,他毫不客气的将纤纤细指温柔一握,肆意揉捏。
司玉端的脸变成了赭红色,这家伙太无耻了吧?居然跟她玩顺手牵羊。
心里痒痒,恨到了极点,挣脱了几次,都没把手指给拯救出来。
话落惊风雨,马子房一点都不露怯。
“元元不断,王少元的确有这么一枚闲章。“
仿佛是亲临现场般,马子房一边揉捏着司玉端的手指,一边陷入了回忆,心中赞叹,柔胰这样的词,就是形容她的手吧?
“不过,此章刻制快结束时,刻印人走了神儿,一不小心,多划了一刀,断字最后的一竖,就冲出了印框,成为了败笔。”
众人将目光投向了印章中的“断”字。
“条幅上的章,印框完整,断字工整,可以判断绝不是真品。”
大伙儿皆默不作声,虽然方才亲见他临摹的王少元,活灵活现,但此刻听他讲述制印经过,仍然不免觉得是天方夜谭,纯粹杜撰。
陆地活神仙,人间王少元。
能给活神仙王少元制印的人,绝非泛泛之辈,岂会出现一不小心的局面?
啪!啪!啪!
掌声响起来!
“真是讲故事的高手,就算你说的场景存在,但王少元是何等人,章刻废了,难道他就非得将就,不会请人再刻一枚?”
王玦大笑,说出了众人心中疑虑。
如果王少元说,我想刻一枚闲章,谁愿意帮忙?估计全国的制印高手都会抢着举手。
“这你就不懂了吧?”
马子房嗤然一笑,唇角满是嘲讽。
“王少元随性自然,以不圆满为大圆满,而且他对这枚闲章推崇的很,以为断字出框,更显神韵。”
似乎意犹未足,马子房再度补刀。“以他和刻印人的关系,是绝不会再请人另刻。”
见他说得如此笃定,众人倒是拿不定主意了。
“王少元神仙中人,小友高论,倒是符合他的特点。不过,我观条幅上印章的气度,也非凡品,因此话不能说得太死。小王玦,谢谢你了,这幅字老朽收下了。”
轻咳两声,还是司瀚章出言,结束了争端。王玦露出得意之色,马子房一脸愕然,心想,这司瀚章也是有眼无珠,徒有虚名。
仿佛瞧出了他的不满,司瀚章微微一笑:“除了王少元以外,小友还练过谁的字啊?”
到了此时,马子房已瞧司瀚章不起,完全是敷衍了。
“练过几天隶书。”
司瀚章眼睛一亮:“隶书啊,写几个字儿让爷爷看看。”
书法界谁不知道,司瀚章平时出手,以行草居多,但真正登堂入室的,还是隶书。
他的隶书,取魏晋风骨,唐人之法,宋人之意,笔法古拙,堪称当代少有的高手。
这小子,居然敢在他面前写隶书。
啊,搅屎棒子的标准拔高到如此恐怖位置了吗,还要考察书法功底?
为了阻止他继续露丑,司玉端直接上手掐了,如果说刚才是马子房捉住她不放,此刻情景完全翻了过来。
“小端,松一下手。”
马子房扭头微笑,司玉端大窘,众人这才发现,两个小家伙的小动作。
王玦的脸色,刹那由白转红,继而成了猪肝色,心中极为震怒,不由冷哼出声。
你哼什么?司玉端眯起了眼,故意气他,当着众人的面,亲昵的捏了捏马子房的手。
“好好写,不要给我丢人!”
马子房挠挠头,咧嘴一笑,再度来到书桌前,闭上眼睛,均匀呼吸,稳定了下心态。
数息之后,落笔写下“忘忧腐草,青山白云”八个大字。
笔势跌宕,如临深渊。
周围一片寂静,然后是热烈的掌声。
司瀚章伸出大拇指,赞不绝口:“果然是英雄出少年,取古篆意,得魏碑法,堪为碑法隶书大家。”
“其实我只会写隶书,对其他的书体都是一窍不通。”马子房老老实实回答。
“能精通一种,已经是很了不起了,什么都会,只能在街上摆摊卖对联。真正的高手都是专注一道,最终臻于化境。”司瀚章脸上满是欣赏之色。
听到爷爷称赞,司玉端脸颊红霞飞起,这搅屎棒子,还是有点真功夫的。
中年妇人出现,端着一大盘冰镇西瓜,款款走来。
“诸位大家,稍事休息,吃块西瓜解解暑。”
“谢谢梁嫂!”
司瀚章注视梁嫂:“有事?”
梁嫂唇角一抿,笑盈盈的将目光投向司玉端:“您忘了,今天小端可是有重要事情。”
“哎呀,差点当了法海,小端,你和王玦玩去吧,别管我们这些老家伙了。小友,我们继续。”
没有让马子房离开的意思,把他急的心里像十条狗爪子乱刨。
见司玉端站着不动,咳嗽连连,眼睛不停瞟向马子房,司瀚章才猛然想起,这小家伙也是来找孙女的,刚才他们之间的小动作,好像不简单。
“啊,小友,你先跟小端去吧,等有机会,咱们再切磋。”
如释重负,作别司老,马子房同司玉端一起下楼。
楼下大客厅里,坐了两位中年男女,皆衣着考究。
男的儒雅,谈笑风生,围着欣赏一只青铜奔马。
女的娇美,并肩握手而坐,窃窃私语。
“哇,好俊逸的铜奔马,王叔叔,您这样贿赂我爸,他可是没有勇气拒绝呀!”
司远藤爱怜责骂:“丫头无礼,不怕你王叔叔笑话。”
“无妨,无妨,小端是我看着长大的,我们的情分,不输给你呢。”
司远藤是县一中的副校长,高级教师。王玦的父亲,是他以前的同事,刚刚荣升了副县长。
梁嫂躬身,悄悄问其中一位美貌妇人:“华董,午饭在家里准备,还是出去吃?”
此时相望不相闻,愿逐月华流照君。
华照君闻言抬起头来,明眸浩然,如一潭秋水,宁静无波,脸型神态,皆与司玉端十分酷似。
只是更添了两三分成熟味道。
美艳不可方物,简直如同画中人,尤其是一双眼睛,仿佛能直透到灵魂中去。
与妈妈相比,司玉端甚至显得有点青涩了。马子房暗自赞叹不已,这才明白,先前领自己进来的梁嫂,并不是正牌丈母娘,只是家里的保姆。
唉,丈母娘都会认错,幸亏没有闹出太大的笑话。
不过,不能怪他,保姆的有气质,随便放到其他人家,都是上等货色。
只有这样的家庭,才能滋养出如此素质吧?
排除万难,不怕牺牲,要坚决将司玉端娶回家当老婆。
华照君美目流盼,沉思片刻:“就在家里吧,炒几个菜,咱们两家人好好聚一聚。”
王夫人在旁劝阻:“在家里多麻烦啊,我们一起上紫宸山吧,一个朋友刚开了个山庄,邀请好几次了,非让去尝菜。而且,我听说山上贾道人的姻缘签很准。”
“好呀,我也听说过贾道人,灵验的很呢。”
王夫人将目光投向丈夫,想得到他的首肯。
王副县长呵呵一笑:“我就不去凑这个热闹了,下午还有个会。”
“老王你不去,我也不去了,都是娘们儿操心的事儿,省得咱碍手碍脚。我让梁嫂炸个花生米,中午咱哥儿俩陪老爷子喝会儿。”
王副县长以掌击桌,赞道:“甚合我意。”
男人都这么不靠谱吗?逛街逃跑,子女相亲也逃跑,一听喝酒眼珠子贼亮,华照君轻轻摇头。
“妈,我就不去了吧?单位还有事儿。”
“我的小公主,明知今天你是主角,怎么能不去呢?不要让妈下不来台。”
完全不给她逃跑的机会,司玉端只好将求救的目光投向马子房。
华照君这才注意到,眼前还有个帅气小伙子。
“我同事马子房,比较喜欢书法,特地邀请他来参加爷爷的书会。”
“哦,那正好,反正爷爷和你爸都在家,就请他留着吃午饭吧,咱们四个上紫宸山就好了。”
今天的主角是王家母子,华照君可不想节外生枝,司玉端一听,头都大了,腆着脸皮赌气。
“他不去我就不去,刚才他写了几个字,爷爷非常喜欢,另外约了时间切磋!”
“好吧,那就一起去吧!”虽然心中不快,但不好太拂逆女儿的意思
她带来这小家伙,是啥意思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