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夜,月光微亮。
山间破庙,一声“呜”的鸣叫。
一道白影闪过,却是一只白狐。
白狐驻足,望了望被人气溢满的住地,微微叹首,白尾轻摇,没入丛林。
秋叶婆娑,飘零于地,落至这山中破庙周边,又添厚厚一层。
谢晓云一觉醒来,却已拂晓,她伸了伸懒腰,起身而立,一眼瞥见状况,顿时惊声大喊:“姐姐,姐姐,你快醒来!”
谢雨桐闻声而起,二人秀眸圆瞪,万分惊恐,只见庙中旁人全无,透过破旧门窗,远处血迹斑斑几具尸身躺在庙外。“蒋大哥……樊大哥……”两人一一察看,正是蒋进酒、樊无术、黄英三人,皆通身剑伤,四肢僵屈,哪还有甚么气息!两人哪料到如此变故,放声大哭。
谢晓云略显机灵,她哭罢半刻,突想到一事,快步走进庙中,将二人双刀拿了出来,道:“姐姐,此处险恶,你先将刀带上。”她拭去泪水,站在尚在痛哭的姐姐身前,右手紧紧握住弯刀,目光扫视周边,却见不远处有一行血迹。两人寻血迹前行百米,到了路边的崖上。探身一看,在秋雾弥漫中望不到崖底,半崖中枯枝上挂着一件蓝布青衣,两人识得那正是颜震的衣衫。
“严大哥也遇难了……”谢雨桐哭声加剧,伤心不止。
谢晓云思索片刻,道:“姐姐,我看此事甚是古怪,四位大哥都是早早入了仙剑山庄,久未涉足江湖,若是凶手寻仇,他们何以与同一人结下梁子?”
谢雨桐望了一看晓云,道“晓云,你想什么呢,如今四位哥哥都已被杀,那魔教陆凌风却不见了影迹,定是他下得毒手!”
谢晓云喃喃道:“若是陆凌风所为,他为何放过了我们两个?”
谢雨桐哭道:“不论姓陆的为何放过我俩,四位哥哥定是遭他毒手无疑!”
谢晓云再加深思,知难以辩言,自言自语道:“若真是如此,陆凌风与四位哥哥打斗,为何我与姐姐却整夜酣睡,未听到半点声响!”
谢雨桐哭声渐歇,啜啜泣泣道:“晓云,事已至此,你不要过于自责,等回到庄上,老爷若是问责起来,姐姐给你担着。”
谢晓云叹声道:“我心中有虑,不愿瞒着姐姐。陆凌风除掉蓬莱三侠和泰山风机子,是路见不平行侠仗义之举,如此风度,他又怎能如此无辜杀害四位哥哥呢?”
谢雨桐怨声道:“晓云,你怎如此执迷不悟,那陆凌风是魔教中人,定是弑杀成瘾,哪还分什么道理所在!”她对晓云之情比姐妹更深,遇此变故,忧心她过于自责,未想到晓云却为此狡辩,心中生出不快!
谢晓云听她语气怨愤,不再言语,两人返回庙中取了行李,几匹快马也不见了去向。不敢再走山路,从林中周折中,寻了管道,沿官道一路向北行去。
行到晌午,来到一个镇上,两人心烦体累,便寻了一家客栈进食休息。这从江陵一路走来,谢晓云生性机灵调皮,原本欢声笑语,快乐不疲,遇此变故,心中万般伤心委屈。
昨日她因她要求留宿陆凌风,倘若真如姐姐所说,四位哥哥是陆凌风所杀,自己定要为他们复仇。
但她心中坚信自己的判断,如果不是陆凌风,又是何人所为呢?陆凌风又去了哪里?她思索一个晌午,下定主意,决定独自去寻陆凌风问个清楚,给姐姐一个交代。
见谢雨桐闭眼躺在床上,不知是否睡着。谢晓云匆匆写了张纸条留在桌上,轻掩房门,背上自己包裹走了出去。来到店外,趁着没人牵了树边一匹瘦马,纵马北行。茫茫大地,寻找陆凌风如何容易,她决意去寻找魔教所在,找到陆凌风。
从镇上骑行不到两个时辰,便到了奉符城。正在城内漫无目地骑马踱步,倏然,不远处一匹黑马引起了她的注意。那是颜震大哥的坐骑,马臀上有一块白迹,唤作黑龙白云驹。谢晓云忙纵身下马,隐入末处,待牵马那人在旁边店里取了东西复又上马,便纵马跟了上去。
行了不久,那人在一家客栈停了下来,将马交予伙计,便进了店内。谢晓云包裹中取了块靑巾遮面,便跟了进去。那家店称云悦客栈,楼下打尖饮酒,楼上为客房。谢晓云唤来伙计开了间客房,便上了二楼。她轻掂脚步,逐一探听。
忽听一声“属下告辞”,嘎吱一声,一间房门打开,先前那骑马之人走了出来,跟谢晓云擦肩而过,未疑有它,急匆匆下楼而去。
谢晓云轻步走近那间客房,附耳倾听。只听一人道:“震宫主,你因领盟主之命下居他处,我等三兄弟数年未见,此次又立下如此功劳,今晚我们饮个千杯方休。”说罢,纵声长笑。
另一人道:“两位护法客气,我等皆是为光复黄王大齐为任,片刻不忘当年先辈们之志,此次我颜震借了机会还原本身,让魔教与仙剑山庄结下仇恨,助我蓝衣盟一统江湖,只是顺力而为!”
晓云一惊,慌乱中身子碰到房门,发出声响。只听里面三人齐声道:“甚么人?”刀械出鞘声传来,谢晓云忙转身撤步向楼下奔去。
跑到楼下店外数米,三个人影一闪,挡在面前。
谢晓云望了三人,惊声道:“严大哥,真的是你!你……”
颜震注视着谢晓云,目光如炬,面色冷峻,浑没有往日的和善,道:“晓云,你来这里所为何事,少夫人呢?”
谢晓云答道:“少夫人以为你跟三位哥哥一般皆遭不测,正在痛哭伤心。”
颜震冷冷道:“晓云,人各有天命,怪不得甚么!你既然听到我们谈话,恕我不能放你离开。”
谢晓云惊道:“难道是你,真的是你杀了三位哥哥嫁祸陆凌风!”
其中一人呛啷一声拔出刀来,道:“震宫主,不需跟她废话,你若不忍,让我孟屠一刀斩了这小女子性命,以防后患!”说罢,挥刀便向谢晓云砍来。谢晓云匆忙举起弯刀格挡,只听嘣的一声,手臂一麻,弯刀应声落地。她心中大惊,慌忙后撤数步,显是遇到了高手,此次怕是要跟随三位哥哥而去了。孟屠面色残暴,步步逼近。谢晓云娇躯颤抖,虽然自幼跟随老爷谢天贤习有法刀,但从未与江湖人真正交手过,万万没想到第一次交手,便遇上了如此凶狠的角色,以她年仅十五的年轻女子心智,如何不怕,想要拼命逃离,却感四肢僵屈,脚下浑然没了力气。
正在这时,只听一声“住手”,楼上飞下一人,挡在她的面前,一声朗笑,道:“蓝衣盟震宫主颜震,东西护法“一刀斩”林镇唐、“杀千里”孟屠,三大高手联合欺负一个年轻弱女子,真是厉害之极,不愧于蓝衣盟几十年的威名啊!”说罢,放声长笑。
谢晓云听他声音,欢欣鼓舞,一股暖意涌上全身,再也怕不得甚么,道:“陆大哥,怎么是你!”完全忘记了陆凌风尚是中毒之身,未完全康复。
蓝衣盟东护法“一刀斩”林镇唐端详来人,缓缓道:“我道是谁!想必这位就是魔教清风堂堂主北剑杨青羽的结拜兄弟,三剑戏蓬莱的陆凌风陆大侠吧!”
陆凌风哈哈一笑,道:“没有那么长的名号,林大护法只管称陆凌风便可。”
林镇唐缓缓道:“听闻陆大侠得到北剑杨青羽的真传,今日机会难得,林某无论如何要领略下天下第一剑的高招!”
陆凌风眉头一皱,笑道:“怎么,不是一起来吗?我跟这位姑娘都知晓了这位震大宫主的阴谋作为,难道三位还想让我陆凌风有机会脱身不成?不知三位可有耳闻,我陆凌风学剑不精,辱没大哥名声,但脱身之术可是冠绝江湖,若贵帮再有个脱身阁,论天下排名,我若称第二,无人敢称第一。”
谢雨桐听他言语好笑,振振有词,竟噗地一声笑了出来。
陆凌风听到身后笑声,回首一板一眼地道:“晓云姑娘还笑得出来!你可知林护法的言外之意,他要一人与我过招,其余两位大侠联手取你性命,依蓝衣盟天下第一帮的大名,他们以多攻少,欺负女人可是手段娴熟!”
谢晓云一怔,却听林镇唐道:“陆大侠不必激将,我蓝衣盟在帮中随意抽取一名弟子,便可轻取这位女子性命,何谈围攻。我蓝衣盟光明磊落,林某暂且答应你,在与你搏命之前,不会动她分毫,话虽如此,但今日你俩必须留下性命,不论谁先,仅是误点工夫而已。”
陆凌风哦了一声,振振道:“多谢林护法承诺,但陆某方才所言并非担心姑娘安危。”
“哦?”那三人同时一怔。
陆凌风继续道:“林护法可是诚心想见识陆某的剑法?”
林镇唐道:“不错,北剑杨青羽乃御剑之圣,陆大侠得其亲传,我林某确实有心领略,倘若稍后林某技不如人,我等再联手取你性命不迟。”言辞句句诚恳。
陆凌风又问道:“但不知林护法是想领教陆某剑术皮毛,还是御剑精髓?”
“当然是御剑精髓,陆大侠何必多此一问?”
陆凌风认真道:“林护法有所不知,我这剑法有些古怪,遇弱则弱,遇强自强,倘若你我刀剑单斗,以林护法的绝世刀法,我林某未必胜得过你。但若是三位御刀高手齐身攻我一人,林某的剑法便生出变化千万,百招内必便可令三位腿脚中剑,再无胜我之心。于此,陆某恳请三位联手战我,不知可否应了陆某所求!”
听到此处,孟屠嗷嗷道:“林护法,切莫听他胡言,让我先来掂量掂量,这姓陆的到底有多大本事!”说罢,提刀砍来,与陆凌风刀剑相交,激战在一起。
一刀斩林镇唐身为蓝衣盟首席护法,醉情于刀法诀窍,潜心研究以刀胜剑之术,嗜武之痴仅次于江南盟盟主“南刀”若长风,时下有此机会领略天下第一剑杨青羽的亲传剑法,心中万万不想错过。听了陆凌风方才一席话,依他潜心御刀之悟,对遇强则强的武学真谛有些认同,但听他吹嘘强至百招之内击退三人联手,是万万不信,便立在旁边旁观那二人对战揣摩招中奥妙。
谢晓云捡回弯刀,站在那里,杀千里孟屠的刀法凶狠毒辣,凛冽刚猛,招招欲断肢取首,倘若换做自己,十招内必然烟消玉损,伴随着孟屠那每刀每势,不断为陆凌风担忧,阵阵惊心。她扫视周边,林镇唐正专注于陆凌风的一招一式,颜震的余光却不时扫向自己。以她对颜震的熟知和对林镇唐蓝衣盟护法的推断,自己脱身必是毫无可能。即便有一丝丝,她现在也无意尝试,陆凌风是因救她而现身,她岂能置之不顾自己脱身而去。
这时,却听陆凌风骂道:“你这林镇唐,枉称嗜武成痴,我看也是自命不凡,你不是要看我高招吗?快来砍我后背!”“哎,气死我也,剑法精髓施展不出,快快来照我后背砍一刀。”“你俩乌龟王八蛋怕了不成,倘若你俩进来,我必让这杀千里孟屠十招之内中我一剑。”边骂边挥剑对敌,等临近那观战二人,竟倏的刺出一剑直指颜震。
那颜震撤步一闪,躲了过去,也是被骂得心烦,怒气冲冲道:“你这邪教贼子,胡说八道,枉自吹嘘,好,我且加进来及早送你归西。”说罢提刀便向陆凌风劈去。
三人战在一起,说来也怪,那陆凌风的剑法顿时更加凌厉起来。但蓝衣盟西护法孟屠与八大宫主之一颜震岂是等闲之辈,顷刻间陆凌风险恶层生,谢晓云心急,顾不得其它,慌忙上前助阵,忘了自身差距,提刀朝孟屠后背砍去。
呛啷一声,手臂一麻,接着哎呀一声,弯刀又被孟屠反手磕飞了出去,手臂接着中了一刀,鲜血直流。
只听陆凌风在刀光剑影中喊道:“谢姑娘,你莫要掺和进来坏我好事,乖乖地站着,他伤你手臂,我还他大腿,看我十招之内为你复仇。”剑法陡变,愈加犀利,几招之后,听得哎呀一声,竟是当真刺中孟屠大腿,然自己却也身中两刀。林镇唐看得明白,这陆凌风剑风着实变了许多,愈加凌厉,却也愈加搏命,险招层出,以攻为守。却又听他骂道:“林镇唐,你这乌龟王八蛋,莫非真怕了不成,你若再加进来,我必十招之内再刺中颜震大腿。”
众人皆是不解,这陆凌风一门心思要以一敌三,究竟为何?倘若是让谢晓云趁此机会逃脱,但以三人功夫,随意退出一人截击,必不费吹灰之力。谢晓云心情更是复杂,又是担心,又是疑惑,她眼见陆凌风中了两刀,鲜血湿衣,欲要徒手帮他些许,却又记起他方才之言,心急如火燎,踌躇不前。
这时,只听林镇唐道:“陆大侠,既然你如此要求,我等也不再跟你耽搁时间,莫怪本护法不讲江湖道义了!”拔刀而出,加入战局。三柄长刀舞在一起,将陆凌风围了起来,直欲速速取他性命。
只听一声大喝:“一剑三仙!”但见剑光一闪,陆凌风手中长剑一抖,化作三道剑光竟纷纷刺向围身三人。一柄长剑刺出,三道剑光,三个方位,三人始料未及,只听哎呀一声,颜震中了一剑。林镇唐与孟屠挥刀格挡,剑光空空,却是虚招。又是几招过后,三人渐渐明白,那陆凌风所谓的“一剑三仙”,却皆是三道剑光,只有一道为真剑,其余两剑临近身前皆化作虚无,为两虚一实。但无论如何却难以辨别虚实,剑光过来总要格挡躲闪。
林镇唐大为惊诧,心想,自己御刀数十年,从未想到过一刀劈去,三刀下来,这陆凌风虽是两虚一实,但三道剑光如幻影一般同时而来,着实闻所未闻。陆凌风既已如此,北剑杨青羽又是如何,他的一剑三仙难道也仅是一实两虚!
这时,只听陆凌风道:“谢姑娘,此时不脱身,更待何时,前面拐进巷子有几匹马骑,快快离去。”
颜震一听,欲脱身而出,却发觉那陆凌风的剑光倏然密布起来,仿佛粘在刀上一般,一旦收刀,必会中剑而伤。诧异间瞥了其余两人,皆是面露惊色。林镇唐道:“好诡异的粘字诀!”
谢晓云犹豫不觉,只听陆凌风又道:“谢姑娘,不要犹豫,快点,再不走就没机会了。”
这粘字剑一上来,数招过后,陆凌风便即身中数刀,蓝衣盟三人幡然醒悟,他这诡异的招数虽说拖住了对方,但以自己全身门户大开为代价,防守瞬间形同虚设。
谢晓云见陆凌风身上衣衫湿红渐多,忙照他吩咐,刚临近前方巷子,却见巷子中巧然奔出一骑白马,她啜泣中想不到许多,纵身上马,赶了回来,痛心哭喊道:“陆大哥,你快上马,我不能丢下你。”
陆凌风又喊了一句,见她执意不走,便激战中陡然收剑,纵身向马上跃去,背身空当顿时大开,只听“呲呲呲”三声,人已上马,后背却中了三刀,刀刀入骨,血如泉涌。
谢晓云双腿全力一夹,大喝一声“驾”,纵马奔去,但听马背后面陆凌风也是一声大喊“一剑三仙”。蓝衣盟三大高手正欲举刀飞身而追,听到喊声忙收刀格挡,却见人马远处数丈,哪有甚么剑影!
谢晓云纵马长奔,那马声声嘶叫,腿下如飞,却是一匹罕见的好马!
只听陆凌风在身后道:“谢姑娘,你为何不自己脱身,你可知道,如若这非同寻常之马,以那三人轻功,我俩定是难以脱身。”
谢晓云正要答话,却觉得后背一沉,陆凌风前身压了上来,随即斜身,正欲坠马而落。她忙抽出一只手,反臂揽住他的腰身,但觉他身体沉重,已没了言语,想必昏了过去。她沉痛之余,更是不敢停下,纵马长奔,边哭边喊,那陆凌风一直未有应答。
直奔了百里有余,谢晓云见身后没有敌人追来,才打马隐入山林,到了林中深处,勒马停住,万般艰难将陆凌风扶下马来,顾不得自己手臂刀伤,取出身后包裹中衣衫,撕成布条,给他包扎伤口。陆凌风通身鲜红,谢晓云将换洗的衣服撕了个净光,仍有几处血流不止。她慌乱中不知如何应对,抱住陆凌风,再次大哭起来。
这时,只听身旁一声马嘶,谢晓云定睛一看,远处树上一只飞燕绕树盘旋数圈,竟落在那马背上。那白马似是遇到故人,欢喜地左右摆首,马蹄频起。少顷,那只飞燕展翅而起,飞向前方,不时啼叫呼唤。白马上前几步,马首贴近谢晓云后背,拱了拱,便向飞燕方向踱步而去。谢晓云大为不解,惊奇不已,便背上陆凌风,一步步跟了上去。
飞燕唤马,白马领人,行了数百米,便停了下来。谢晓云放下陆凌风,只见飞燕落在一棵粗大的老树上,声声啼叫。白马挨近树下,低首在那枯黄杂草中拱了起来。
只听那杂草中一声闷哼,竟有一位年长老者坐身而起,伸了伸懒腰,抚着马首,打了个哈欠,口中道:“燕儿,你可回来了!”谢晓云见那老者上身穿着厚厚的皮裘,如野物冬眠一般从地下醒来,竟一时忘却了伤痛疲乏,呆呆地望着,惊讶不语。
抚摸马首良久,那老者才瞥了瞥谢晓云二人,喃喃道:“燕儿啊燕儿,你这兽类,去便去,回便回,为何给我带来不相干之人!”说罢,起身而立,下身却是穿一件酷暑单衣,与上身过冬皮裘辉映,甚是滑稽!那飞燕见老者起身,挥翅飞向马背站立,只见老者拍了拍马首,口中抱怨有词,转身便欲带白马飞燕离去。
谢晓云惊讶之余,方觉此人非同一般,忙伏地跪下,哭求道:“仙人莫走,还望你略施神手,救我陆大哥一命。”
那老者道:“姑娘看重了,贫道非神非仙,俗世中一泛泛之辈,半生蹉跎,一生求缘,你还是另寻高人吧!”
谢晓云见那老者脚步未停,急道:“仙人留步,难道……难道,仙人一生为缘,难道我俩偶遇此处,不正是因缘而起吗?”
那老者顿时驻足,长叹一声,道:“燕儿燕儿,看你又无端引来多大祸端!”
谢晓云甚为不解,救死扶伤乃世人善意之举,他为何偏偏说是祸端。只见那老者转身过来,捋了捋长长的胡须,道:“姑娘,你可知,万事皆有因果!”
谢晓云道:“晓云只知,佛家有云,善有善报恶有恶报,恳请仙人救我陆大哥!”说罢,伏地再拜。
那老者摇了摇头,道:“万物皆归于虚,何来有佛?”
谢晓云生性机灵,话刚出口,顿时后悔不已,那老者装扮气场,分明是修道之人,自己以佛家之言为说辞,当然不得认同。
那老者又道:“姑娘可知,万物始而本无生、无形、无气。人之生死,是相与为春秋冬夏四时行也,归于太虚。倘若将他由死转生,实属背四时之行,你可担得起因果!”
谢晓云道:“虽说生死由命,但陆大哥因救我而伤,无论如何,我都要救他。”
老者道:“即是如此,我且问你,倘若救他,需用你一生来偿还,你可有怨言。”
谢晓云毫不犹豫道:“只要仙道能救得了陆大哥,晓云没有任何怨言!但仙道可否明示,若是救了陆大哥,晓云这生该如何个偿还法?”
老者道:“用他一命,换你一生孤单!”
谢晓云一听,心想,莫非这老道相中自己天资聪慧,要带她学习修道之术。她转身望了望陆凌风,伤口仍在血流不止,这一切都是因自己而起,自己纵是生死无怨,何惧其它!便道:“仙道若是救了陆大哥,晓云无怨无悔,任凭使唤!”
老者摇头道:“一切皆属因果,贫道使唤不得!姑娘,你且背他跟随我来!”
谢晓云欣喜万分,背负起陆凌风,便跟了上去,浑然忘记了自身伤痛。在林中穿行不到半里,却出现一个小湖,水面平静,湖水清澈透底,湖边,一间茅屋现入眼前。
谢晓云随那老者走进茅屋,将陆凌风放在一堆杂草之上。老者道:“你这位陆大哥失血过多,贫道现下便给他医治。你且出去弄些吃的,不过要记住,林中飞禽湖中游鱼皆不可捕杀,弄些野菜野果便是。”
谢晓云忙点头应道:“多谢仙人,晓云谨遵仙人吩咐!”
老者摇首道:“莫再叫我仙人仙道,贫道姓谭名峭,字景升,你直称我景升道长便是。”
谢晓云一怔,继而大喜,逐笑颜开道:“原来道长便是四大仙道之一的景升上人,那我陆大哥性命无忧了,上人请受小女子一拜!”说罢,伏地便拜。
那景升上人却也不上前去扶,待她磕头起身,道:“生死变换,皆属天意,姑娘不必拜我。你只要记得先前之言,万事皆有因果,今日我因你而救他,它日你必将按天理偿还,到那时,你可怪我不得!”
谢晓云忙道:“不会,万万不会,只要上人救了我陆大哥,晓云生死无悔!”
景升上人长叹一声,道:“好,既然如此,你先出去吧!”
谢晓云出得茅屋,沿湖边向远处寻觅野果,那匹白马见她走向远处,也举蹄跟了上去。原本立在马背之上的飞燕一声长鸣,盘旋数周,落在茅屋之顶,兀自戏耍。
不一会,她寻了果子,与那白马返回茅屋之外,见那景升上人尚未出来,便静静候在外面,免得打扰上人医治陆大哥之举。又一会,那景升上人出来,道:“姑娘放心吧,那小子已没有大碍,我再医治三天,保他性命无忧。只是失血过多,加之几处要害剑伤,尚需时日才能醒过来。”
谢晓云忙应声感谢,心中彷如石头落地,欢喜至极,眼角倏然流出泪水。景升上人不语,一招手,飞燕落在肩膀,举步向远处走去,“姑娘,你只管自己吃果子便可,我已喂你的陆大哥食了丹药,他不需要再进人间烟火。明日一早,我便再来。”说罢,已隐入林中深处。
如此一连三日,景升上人在茅屋中医治许久,便唤飞燕离去。待第四日,上人出得茅屋后,从上身皮裘中取出几枚丹药,对晓云道:“一日一粒,磨碎了加点露水喂他饮下。待丹药吃完,他便会醒来。”
谢晓云接过丹药,伏地又拜,“多谢上人!”
景升上人待她起身,指着那匹白马道:“此马唤作随燕追云,我向来称它燕儿,它与你有缘,将它留给你,你可要好好善待。”
谢晓云一怔,忙回绝道:“上人,这个万万不可!”
景升上人道:“它在数日前独自离去,之后便带你来至此地,实属天意,我虽不舍,但天意难违,姑娘不要拒绝。”
谢晓云经过这几日,知他毫无虚假客气之言,虽句句淡然平缓,却如字字泰山压顶,容不得旁人异议,便不再推诿。
景升上人又道:“我因救这小子一命,已亏欠你许多,送你燕儿,也算作对你的补偿。从今以后,燕儿定会寸步不离你的左右,你切不可擅自抛弃它。”
听到这里,谢晓云忙点头应是。但对于他说的前半句,却是大为不解,上人救我陆大哥,为何却说因此亏欠我呢?
景升上人说完,便抬步离去,一个弯子,便隐入厚厚丛林。
谢晓云待上人远去,躬身三拜,便急急返回茅屋,陆凌风面色想比受伤那日已渐显红润,气息平稳,她心中坦然。数了数景升上人所赠丹药,共有七粒,难道说七日后陆大哥便会醒来,那上人当真如此了得,从今日陆大哥伤势便知数日之情?
这几日,谢晓云心中感激景升上人,未捕鱼猎禽,仍以野果填腹。不时想起姐姐,心中挂念无比。当低首望向面前之人,俊朗的脸庞,浓浓的眉毛,虽然昏迷不醒,但躺在自己身边,又感欢快无比。
七日后,谢晓云又用石片盛了磨碎添水的丹药喂了陆凌风,但听咳嗽几声,陆凌风睁开了双眼。
谢晓云欢喜道:“陆大哥,你可醒了!”说罢,眼睛湿润,泪珠欲滴!
陆凌风虽然刚刚醒来,却瞬间如常人一般,看面色毫无大伤初愈之状,嘿嘿一笑,道:“晓云姑娘,我俩这是在哪里?”
谢晓云便将二人上马逃脱后遇见景升上人,求他搭救等情节一五一十的讲了出来。
陆凌风听完,抚着她脑后,道:“晓云,这段日子可苦了你了!”
谢晓云摇头道:“不苦不苦,能这么长时间陪你左右,你不知我有多开心呢,只是……只是你这些日子不言不语,可把我担心坏了!”
陆凌风道:“你为了我,耽搁了行程,等我伤好,亲自护送你回到仙剑山庄跟姐姐团聚。”
谢晓云撅起嘴巴道:“陆大哥,晓云的命是你救来的,从今之后我便是你的人,你走到哪里我都要跟着你!”
陆凌风一怔,虽然几日来已觉察到她对自己的倾心,却没想到她如此口直心快地说了出来,便道:“晓云,你可知我是江湖中所说的邪教中人?”
谢晓云斩钉截铁道:“名门正派弟子是人,邪教教众也是人,有什么区别!”
陆凌风见她语气坚决,故作冷峻,板着面孔道:“摩尼教在江湖中可是臭名远扬,你不怕我日后邪性大发将你这通身细皮嫩肉煮来吃了。”
谢晓云哼的一声,撇嘴道:“你要煮便煮,人是你的,反正我认定了,不管以后穷凶险恶都要跟着你。”这句话说得十分果决,声音虽然娇柔,却大有斩钉截铁之意。
见她万般乖巧的样子,陆凌风一阵好笑,却又暖意融融,有心逗她,道:“好,来来来,既然你执迷不悟,我现在便先把你这白嫩的皮剥了,等下好下锅。”说罢,起身伸手向她衣衫抓去。
谢晓云忙站立而起,将陆凌风闪在一边,却听得哎呀一声,瞥眼间,见陆凌风脸上神色古怪,似在强忍痛楚,忙道:“你……你伤口痛得厉害么?”
陆凌风道:“还好!”但声音发颤,过得片刻,额头黄豆大的汗珠一粒粒的渗了出来,疼痛之剧,不问可知。
谢晓云从怀中取出块布帕,替他抹去额上汗珠,柔声道:“就凭你现在,昏睡多日刚刚醒来,伤口动一动都会疼痛不堪,如何煮得了我!”
陆凌风摇头道:“罢了罢了,以后再煮,以后再煮!”
谢晓云娇嗔道:“我虽没有姐姐一般天生丽质,但也算是个靓丽少女,你不知怜惜,却口口声声要煮了我,真是个猪头!”
陆凌风剑眉一皱,故作疑惑道:“你肌肤如此白嫩,不下锅煮来吃了,难道还有其它用处!”
谢晓云虽是年幼纯真,但平日里跟姐姐嬉笑惯了,也晓得男女之事,听他这样一句,只觉全身发烧,羞得连头颈也红了,小手一扬,嗔怒道:“你这猪头,竟是满嘴胡说,打死你打死你!”
陆凌风笑道:“怎么现在又盼着我死了?”
谢晓云原本机灵古怪,口齿伶俐,遇到陆凌风这般口舌,竟觉辩他不过,喏喏许久,道:“你这人说话没个正经,我才不跟你搬弄口舌,你肚子定是饿了吧,我去弄点吃的。”
陆凌风扫视周边,指着旁边自己的皮囊,道:“你把那个给我拿来。然后出去给我砍一枝结实的木叉。”边说边比划。
谢晓云照她所言,出去砍了一只木叉回来,陆凌风拿过她的弯刀,道:“让你见识下陆哥哥百发百中的弹弓之术。”
弹弓做好,谢晓云搀着陆凌风走出茅屋,林中鸟鸣声声,陆凌风靠着一株粗树,拉弓弹射,随着几声凄叫,便有猎物坠落于地。谢晓云一路小跑去寻捡,乐此不疲,不一会,陆凌风身旁便堆了一地。
陆凌风收起弹弓,道:“你这几日照顾我,身子瘦了许多,那道士大多食素,你必是跟他一般吃些野菜树皮,现在陆大哥让你开开荤!”
两人升起火,架起鸟肉,不一会香气便扑鼻而来,谢晓云边吃边道:“嗯,陆大哥,你这弹弓百发百中,剑法更是厉害,那一剑三仙出奇精妙,必是天下第一。”
陆凌风一笑,道:“我这剑法是杨大哥传授,只习得半点皮毛,比他却是差得远了。”
谢晓云一怔,道:“你说的杨大哥可是被称作剑圣的那人。”
陆凌风道:“正是,你听说过?”
谢晓云道:“怪不得。此前听蒋大哥说过,我只记得姓杨,不知名字,如果真是像你所说,那杨大哥的剑法定是如神仙一般变化无穷。”
陆凌风道:“杨大哥虽是凡人,但他的剑法确实得到一位仙人传授。”
谢晓云听了,大眼睛一瞪,樱桃小嘴张开,问道:“此事当真?”
陆凌风点了点头,缓缓道:“此事说来奇巧,数年前杨大哥为了教中事务途径终南山,山腰中遇见一个道士被一只黄狗撕咬,那道士任凭腿足血肉被啃,兀自酣睡。杨大哥当然不能坐视不理,便将那黄狗赶走,撕去衣衫为那道士包扎,此时本来寻常,料是常人都会如此。谁知第二日,杨大哥忙尽事务,再次路过那里,却见那道士仍然未醒,腿边黄狗如昨日般撕咬,便又赶走黄狗为其包扎,那黄狗为山中野兽,瞬间便没了踪迹。杨大哥心中惊奇万分,欲要喊醒那道士,见他呼声酣睡于心不忍,黄狗又捉不到,便索性立在那里守护在他旁边。”说到这里,陆凌风眉头一皱,咳了咳嗓子。
谢晓云忙问道:“陆大哥,是不是伤口又痛了?”
陆凌风摆了摆手,道:“没事没事!听我讲杨大哥的故事,你可有兴趣?”
谢晓云噘嘴道:“当然了,我谢晓云也是江湖中人,自然想听江湖之事,后来如何?”说罢,好奇的眼神注视着陆凌风。
陆凌风道:“后来,杨大哥就守护着那道士,谁知,那仙道一睡就是整整十三日。”
“啊!”谢晓云瞪大了眼睛,惊讶道。
“是的,整整十三日,那时杨大哥只是教中一寻常弟子,剑法平淡无奇,他因担心那道士不能走开半步,便将兽皮剑鞘制成了像我方才一般的弹弓,射杀山中飞禽,食肉饮血度过。”
谢晓云听到这里,凝神喃喃道:“杨大哥真是个好人!”
陆凌风继续道:“那是当然,杨大哥天生仁慈宽厚。那仙道醒来之后,却是责问杨大哥:‘我在此喂尽山中之兽,通天地之灵,施主因何为我守护多管闲事’,杨大哥尴尬万分,不能辩言。那仙道见杨大哥木讷不语,又道:‘也罢,此事怪不得你,但我吕纯阳从不白白受人之恩……”
听到此处,谢晓云不禁插话道:“原来那仙道便是纯阳真人!”
陆凌风道:“正是,你可听说过?”
谢晓云道:“姐姐嫁入仙剑山庄后,听大庄主陈老爷说起过,自钟离权仙人驾鹤后,当世尚有四大仙道,纯阳真人、景升上人、东瀛子和扶摇子。老爷也是听说,未曾有缘见过。”
陆凌风道:“正是如此。纯阳真人对杨大哥道:‘我看你弹弓之术每击必中,又使唤长剑,我便授你三剑,你看如何?’谁知杨大哥亦是不想受人恩惠之人,便回绝道:‘我杨某无意打扰仙道,还望恕罪,授剑之事倒不必了。’那纯阳真人又道:‘授你五剑?’杨大哥又回绝了。那真人又道:‘授你九剑?’杨大哥听他执意如此,便不再理他,转身便走。只听那纯阳真人长叹一声,道:‘哎,天意如此,施工莫走,你守我十三日,我便授你十三剑!’杨大哥原就不求图报,当然不搭理他,举步便走,谁知纯阳真人道:‘我吕岩从不白白受人恩惠,你若不肯,我便将这条腿砍来还你。’说罢,拔剑便欲朝自己大腿劈了下去。杨大哥见此,顿时停下了脚步,无奈之下,便依了纯阳真人,习了十三日,每日一剑,共十三式剑法。真人临别之际,说道:‘剑有道剑、法剑之别。道剑,出入无形,杀奸以去神散之法;法剑,世俗共睹,治人以技艺。’此等道理,大哥在授剑于我时便万分叮嘱,此意为道剑也好,法剑也罢,断不能滥杀无辜!”
谢晓云听到这里,道:“杨大哥被称剑圣,原来只习得十三式剑法,仙剑山庄的正阳剑法可是足足有八十一式。”
陆凌风道:“这个你就有所不知了,那十三式剑法,每式便有十三剑,每式每剑可交融贯通,算下来可有千般变化!”
谢晓云惊道:“原来如此!”
陆凌风道:“此等数理,我算不得结果,你可知我仅习得三式,便有……”
谢晓云抢道:“三十九剑!”
陆凌风摇头道:“非也,足足有两百多剑!”
谢晓云“啊”的一声,张大了嘴巴,久久不语。
陆凌风又道:“其实换做常人,便是三十九式不假。杨大哥的十三式变化下来,也应是一百六十九剑。可是……”
谢晓云道:“可是甚么?”
陆凌风又道:“这其中缘由也是杨大哥后来遇到另一仙道才知晓。可是……”说到这里,他顿了顿嗓子,接上句说起:“可是杨大哥对剑术有天生异于常人的悟性,悟出了这其中万般变化。”
谢晓云不禁道:“杨大哥真是厉害!”
陆凌风叹道:“虽是厉害,但杨大哥这般悟性,是喜是忧却是难说。”
谢晓云不解,疑惑道:“这是为何?”
陆凌风未作回答,继续道:“后来,杨大哥成为我摩尼教密州清风堂堂主,数月前正在堂口障日山搭理教内事务,又有一位仙道登门拜访。那仙道自称扶摇子,受纯阳真人之托前来化解一桩憾事。”
谢晓云屏住呼吸,陆凌风讲的故事离奇曲折,娓娓动听,引人入胜,她生怕漏掉半个字。
陆凌风道:“扶摇子问杨大哥道:‘敢问施主,每日御剑之后,夜中子时丹田之处可有阵阵腹痛?’杨大哥惊道:‘正是如此,还望仙道指点!’扶摇子又问:‘日间御剑愈烈,夜间疼痛愈加?’”
谢晓云听到这里,急道:“那陆大哥,你也……”
陆凌风摇了摇头,道:“晓云不要担心,我自是没有腹痛之状,等我细细讲来你听。杨大哥回道:‘正是如此!’扶摇子道:‘杨施主真乃御剑奇人!纯阳真人在山中静修仙道,数十年不得出观。上次见我托我来此,便是为了解此憾。你虽为常人,不得修仙之术,但对御剑之术悟性超于常人百倍,他当初顺承天意传你此剑,未料得此番结果。去年修道更上一层,方卜知此事,大为惊奇。纯阳真人所授仙剑,若换做旁人,剑法精进,受益无穷,却远远算不得仙剑,自是无伤身体。但施主却不同,悟得仙剑之境界,体内油然自生仙剑之真气,却奈何不具仙缘,以平凡之躯御使纯阳仙剑,不得驾驭剑气之法,自是如月盈水溢,遂有子时丹田之痛,如若不及时调理,恐日后性命堪忧。’杨大哥听后,半懂半解,恭敬道:‘上人可有救我之法?’那扶摇子道:‘我来便是为了结此事,纯阳真人有一丹书叫作灵宝毕法,数年前留于千佛山兴国寺,此经内有驾驭仙剑真气之法,你可借来修习,缓解身体不适之状。’”
谢晓云叹道:“原来是这样……那后来……”
陆凌风道:“后来杨大哥因教中事务繁忙,数月来未去拜访兴国寺。仅是差遣几个教内弟子去拜借丹书,无奈那寺中老和尚顽固不堪,不但不借,还将丹书藏于隐处,差去的弟子好话说尽不得结果,那兴国寺有七堂四院,建制广阔,即使强取也不知藏在何处,最后都无果而返。”
谢晓云不禁担心道:“那后来丹书可曾借到?”
陆凌风笑道:“后来堂中有一位大侠放下教中事务,瞒着堂主私下去了兴国寺,大侠出马,必然成功,不费吹灰之力便拿到了丹书。”
谢晓云一怔,问道:“那位大侠好生厉害,不知用的什么法子?”
陆凌风浓眉一展,昂首笑道:“那大侠足智多谋,本领高强,在寺中取本书册简直是探囊取物!”
谢晓云见他面色有异,言辞不经,便问道:“不知是哪一位大侠如此了得!”
陆凌风剑眉一翘,笑道:“你这笨丫头,那人自然就是你面前的陆凌风陆大侠!”
谢晓云一怔,继而娇躯乱颤,笑道:“原来是你这头笨猪,哪有自己夸自己的,你好生不要脸!”
陆凌风也忍不住一阵大笑,突然哎呀一声,皱起眉头。
谢晓云知他伤口所致,忙娇声道:“陆大哥,你偷鸡摸狗的事情等下再讲,我这里尚有景升上人留下的药膏,你背过去,我给你敷上。”
陆凌风挪动双腿,背了过去。谢晓云正欲揭他衣衫,却顿时想到,之前敷药他都是昏睡之状,现在醒来,自己再要亲手给他揭衣露背,顿时面红耳赤,纤嫩小手呆在半空,迟迟没有动作。
陆凌风问道:“怎么?”
谢晓云吱吱呜呜道:“你……你……你自己脱去衣衫!”
陆凌风明白过来,转身望着她羞红的脸颊,笑道:“哈哈,好好,不劳姑娘动手,我自己敷药便可!”
谢晓云拨开他伸来的手臂,任凭双颊绯红,执意道:“不,你的刀伤大多在背上,如何敷得细致,还是我来。”说罢,等陆凌风掀开背衫,细细为他上药。嫩白小手触及他的肌肤,但觉心神激荡,却又升起阵阵暖意,各种滋味一股股涌来,兀自难平。
等敷药完毕,陆凌风重新披上了衣衫。
谢晓云道:“陆大哥,你现在感觉如何,如若可以,我还想听两件事情!”
陆凌风故作不知,问道:“哪两件?”
谢晓云噘着小嘴道:“一件是你入兴国寺偷书之事,如此见不得人的勾当,我自是要听。”
陆凌风道:“另一件定是那夜颜震杀害你们仙剑山庄三人,嫁祸于我之事。”
谢晓云道:“是的!”说罢,秀眉紧缩,那三人虽与自己交情不算至深,但自随姐姐入居仙剑山庄,便时常见面闲聊,突然遭遇不测,如何不难过伤心。
陆凌风见她面容忧伤,知她心中所想,安慰道:“人死不能复生,你不要过于伤心,等陆大哥伤势痊愈,定要寻那颜震为你的三位哥哥报仇!”
谢晓云一声叹息,道:“陆大哥,那颜震原本与三位哥哥颇有交情,为什么如此不顾情面地痛下杀手?”
陆凌风道:“从他店中所说可以知晓,他原本便是蓝衣盟之人,在仙剑山庄潜伏数年,便是为了他们的盟中事务,至于他们是何居心,因何让仙剑山庄与我们摩尼教结仇,一时也猜测不出。”
谢晓云喃喃道:“此事需尽快告诉姐姐,免得她一直误会陆大哥,如果让仙剑山庄老庄主认为是摩尼教杀了三位哥哥,定会引起一番不必要的争端。”
陆凌风道:“正是如此,待我能站起身来,我俩便去寻你姐姐去向。”
谢晓云道:“你的身子要紧,需伤口痊愈后我们再走,我这次任性离去,姐姐定会挂念我的安危到处寻我,应该不会那么快回到仙剑山庄。”
陆凌风道:“那倒也是!”
谢晓云突然面色一转,俏皮道:“陆大哥,怎们先不提这些伤心事了!你快快给我讲一讲你那偷鸡摸狗的大事吧!”
陆凌风面色故作一凛,颇似威严地道:“本大侠盗亦有道,你如此三番五次说我偷鸡摸狗,让我如何有兴致讲来你听!”
谢晓云笑道:“呸,你本来就是,还怕我说不成!”
陆凌风把头一歪,望向远处,道:“那我便不讲了!”
谢晓云娇嗔道:“不行,不行,你必须讲,我要听!”
陆凌风道:“那你不准再说我偷鸡摸狗!”
谢晓云见他故作生气的样子,嘻嘻一笑,道:“好的,我不说你偷鸡摸狗,说你偷经盗书还不成!”
陆凌风长叹一声,道:“也罢也罢,既然栽在你手里,你说什么便是什么吧!”言罢,见谢晓云不语,一双明眸直直盯向自己,知她好奇心迫切,便开始道:“为了向兴国寺借得经书,你猜我盗得了几次?”
谢晓云一愣,既然盗书,盗了便走,怎会有几次之说,便摇头道:“不知!”
陆凌风道:“盗了三次,得手三次!”
谢晓云又是一怔,樱桃大嘴张大,惊讶道:“三盗经书?”
陆凌风缓缓问道:“那护国寺方丈且云大师你可曾听说过?”
谢晓云摇头道:“姐姐未嫁之前,我一直在江陵,北方各门派的事情并不了解。”
陆凌风正色道:“蓝衣盟号称天下第一大帮,他们有一个江湖排名,御剑之首为杨大哥,御刀之首为江南盟盟主若长风,那御棍之首便是护国寺且云大师了。”
谢晓云惊道:“原来且云大师如此厉害,怪不得痴行痴言两位和尚内功如此了得!”
陆凌风道:“正是如此。且云大师憨厚老实,倘若说白一些,便是有点愚笨,他那御棍之术也是得到纯阳真人指点。据江湖所传,当年纯阳真人游经千佛山,夜宿护国寺,被且云大师言行打动,传他内功要诀,并留下灵宝毕法。且云大师因天资愚笨,一心领悟纯阳真人所言传的真谛数年,至今尚未参透完毕,他胸无二心,便将那灵宝毕法交予护经院藏匿隐处严加看管。虽是如此,且云大师的功力数年间突飞猛涨,如今已成江湖数一数二的内功高手,他那棍术更是以威猛见长,棍扫之处,飞沙走石,蓝衣盟将他排名御棍之首实属名副其实,江湖无人不服!”
谢晓云听到这里道:“愚笨之人也有愚笨之幸,不贪不欲,静心于一物,定有更深领悟。倘若换做他人,却不见得因纯阳真人了了几言便有如此成就。”
陆凌风道:“此言是也!九峰山青玄道长也得纯阳真人亲传,并创建纯阳宫,但若论起内力,却难以匹及且云大师。”
谢晓云点头应是。
陆凌风又道:“我想,也正是因为如此,青玄道长才起了向护国寺讨要灵宝毕法之心,以求功力再上一层。如今纯阳真人闭关修炼不知到何年,他未得师命,心中却万般不甘,不能亲自出面,便派出刘子银三人去护国寺讨还。”
谢晓云道:“看刘子银轻俏无礼的样子,那青玄道长也定没有多大修为!不知纯阳真人当初为何收了如此一众弟子?”
陆凌风道:“这些我就不得而知了。仙人行事,应是有它的原因,或许也难免有所失误。就如同他当初传我杨大哥剑术,却未曾料到杨大哥悟性天高,招致仙剑真气在体内自生难以靠寻常内功心法驾驭的境地。”
谢晓云点头应是。
陆凌风又道:“那日,我到了护国寺拜见且云大师说明来意。且云大师听我讲了扶摇子拜访杨大哥之言,半信半疑,却又想到此事若是当真,不借我经书便违了纯阳真人意愿,一时犹豫不决。无奈之下,便将我打发到护经院痴行痴言两位弟子那里,由他们定夺。”
说到这里,陆凌风停顿了一下,望了望谢晓云,又道:“那两和尚你也见识过,内功深厚,但想那智商也得了且云亲传,忠厚老实甚是好玩,唯一不尊佛家之念的便是天生好赌。我跟他们一番理论,最后定下以赌局决定结果。倘若我三次盗得经书,便借于我三日。”
谢晓云听到这里,哦了一声,“原来如此!”
陆凌风继续道:“晓云我问你,既然是盗书,首先一步要做的是什么?”
晓云道:“甚么?”
陆凌风微微一笑,道:“当然是找到经书所在,我那时连经书藏在何处都不知。”
晓云一噘嘴,“废话!”
陆凌风嘿嘿一笑,继续道:“这第一次,倒是简单,那痴言痴行两位有防范在先,带了十余个和尚守在护经院里里外外。但也已知晓,我陆凌风轻功天下无双,那夜……”
谢晓云呸的一声!
陆凌风看了看她,佯怒道:“你到底听是不听?”
“听!”
“听就不要插话!”
“我哪里插话,我就是呸了一声。”
“好好好,你没插话!那夜我抱着一捆干草纵身几个起落,推窗进入护经院一间阁内,取出火折子便放点燃了甘草。”
晓云一怔,道:“你在经书阁内防火,岂不是会把兴国寺的经书烧个精光?”
陆凌风道:“火势刚起我便故意放出声音让和尚们醒来,再说那兴国寺经书如此之多,烧个一本半本不没甚大不了。”
谢晓云哦的一声,没有肯定,也没说反驳之词。
陆凌风望了望她,解释道:“何况我权是为了给杨大哥借到灵宝毕法,杨大哥对我恩重如山,为他下得刀山火海我都不怕,难道会小心顾忌和尚们的经书!”
谢晓云嘟了嘟嘴:“好吧!”
陆凌风继续道:“那帮和尚们赶来救火,我便躲在隐处观察痴行痴言的面色。那痴行见无端起火,想了片刻便猜知是我所为,想到此处,不由自主地抬头望向屋顶一处悬梁。”
谢晓云道:“原来那灵宝毕法在屋顶悬梁上。”
陆凌风道:“正是!无论何人,但凡家中起火,必会先想到最贵重之物,即便再有心掩饰,意识指使下都难免望上几眼,何况痴行这般憨厚无心之人。”
谢晓云不禁点头。
陆凌风又道:“接下来便水到渠成,在一帮和尚们的眼皮下跃上横梁取下经书,对我陆凌风来说实在不费吹灰之力。”
谢晓云不禁莞尔一笑,道:“陆大哥,你好生不要脸,又自夸了,那第二次如何得手的呢?”
陆凌风道:“第二次痴行便不敢大意了,他见我轻功厉害,便当面将经书揣入怀中,坐入藏经阁,招来其它和尚环坐周边,看我如何来盗?”
谢晓云一怔,继而嘻嘻一笑,“如此一来,我看你如何盗取经书?”
陆凌风道:“此事若换做他人,确实麻烦。那痴行和尚内力深厚,从他怀中取物岂是易事!倘若硬抢,便坏了先前约定的规矩,也玷污了‘盗’这个字的深意。所谓盗亦有道,说的正是这个道理。”
谢晓云又是呸的一声,“盗亦有道?居然有人会将这般偷鸡摸狗之事说得如此冠冕堂皇,你好生……”‘不要脸’三个字还没说出来,便被陆凌风打断。
“喂喂喂!我的脸还好端端地在这儿呢!”陆凌风边说边拍了拍自己俊朗宽广的脸庞。
谢晓云噗嗤一笑,道:“你这哪是脸,是皮还差不多!”
陆凌风故作怒状,板着脸道:“是脸是皮,反正长在这里。你这丫头到底听是不听?”
“听,听,一定要听!”谢晓云捂着嘴角笑道。
陆凌风正经道:“晓云,你可知我加入摩尼教之前,靠何手段为生?”
谢晓云摇头了头,道:“这个你从未讲过,我哪知晓?”
“你猜上一猜,你这丫头这般鬼机灵,定能猜得出来。”
“哪有你这样夸人的!”谢晓云皱着秀眉想了片刻,道:“你说我能猜得出来,难道你以前专干偷鸡摸狗不成?”
陆凌风嘿嘿一笑,道:“正是如此,不过你陆大哥可从来不是偷鸡摸狗之徒,而是正儿八经的江洋大盗。”
谢晓云又是呸的一声。
“你莫再吐口水了,再吐嘴巴该干了。”
“呸,呸,呸……”谢晓云娇嗔道:“我偏要吐!”
陆凌风继续道:“我凭借两项本领,一是脚下功夫天下无双,二是手上功夫出神入化,赢得了百般美誉,数年前江湖上人人敬仰的‘圣手凌云’便是本人。不过那时你尚年幼,定是未曾听说过我的名号。”
听了这番自夸之词,谢晓云却未再呸的一声,皱眉问道:“那‘圣手凌云’真的是你?”
“正是在下,错了管换!”
谢晓云缓缓道:“原来如此,那时我虽年幼,却是听谢庄主多次提起过,那潜入洛阳皇宫盗取前帝李亚子的五弦琴,折断三支箭,将宫中伶人郭从谦的衣冠抛入上阳河之人,便是陆大哥你了?”
陆凌风道:“正是。那李存勖在魏州纵容伶人宦官强抢民女,我那时剑术不精没有取他项上人头,算是便宜他了。但他最终自食恶果,死于伶人之手,也算是恶有恶报。”
谢晓云哦的一声,道:“陆大哥此事,也算是为民解气,大义之举,但后来为何投了摩尼教?”
陆凌风昂首道:“杨大哥为人豪气坦荡,胸怀大义,不论何人与其结交数日,总会要被他言行打动,受他影响的。”
谢晓云不禁神往道:“杨大哥真是个好人!”
陆凌风沉默片刻,继续讲起了二盗经书之事,“那痴行变得更加谨慎认真,午时已到,差了一个和尚去后院打来斋饭,其它人皆寸步不离围坐的他的周边就地进食,他倒是颇讲礼数,也没忘给我一份,盘坐在那里,不时笑眯眯地望我几眼。”
谢晓云嘻嘻一笑。
陆凌风道:“我在藏经阁门外吃完斋饭,便道:‘痴行大师,现下离酉时尚有数个时辰,你们坐着也是无聊,不如让陆某给你们变个戏法,消遣消遣如何?’痴行笑道:‘陆施主还有这般本领,也好也好,反正不论你如何变化,老衲定不会离开这个圈子。’我折了一段树枝,返回走近阁门,喊了一声‘诸位师父看好了’说罢,将树枝截成数段,捧在手里,吹了一口气,随即双手慢慢分离,那树枝恢复原状,仍是完整一根。”
谢晓云一怔,道:“你是如何做到的?”
陆凌风嘿嘿一笑,“那皆是骗人的把戏,算不得什么,我袖中早已藏下了相仿的另一段树枝。”
谢晓云顿悟,哦了一声,不再打断,听他继续讲下去。
陆凌风道:“这第二个把戏,我从怀中取出昨夜从藏经阁顺便取来的一本《法华经》,又走近几步,给他们展示了一番,道:‘这部法华经是陆某昨夜顺手取来的,阅了一番,受益良多。’言罢,双手一错,将那经书撕成了两半。那几个和尚齐声惊呼,痴行一声阿弥陀佛,道:‘陆施主为何如此?’我道:‘大师不必生气,我既有法子让树枝还原,自然也能让经书归于原貌。’痴行道:‘那烦请陆施主尽快将《法华经》恢复完整,还于老衲。’我便如先前一般,双手捂住经书截断之处,吹了一口气,慢慢打开,却仍是断为两截未能恢复。那《法华经》对于他们何等珍贵,和尚们大为紧张,瞪着眼睛望着我。我叹了一声,道:‘实在对不住,陆某方才还原树枝,功力用尽,料定十日内不能恢复。’他们更是着急,我看时机已至,便又道:‘不过陆某还有一个法子能立即让经书还原,但是要请各位师父相助。’痴行道:‘快快说来!’我道:‘虽然我功力已尽,但是诸位师父可祝我一臂之力,我现下再将经书合在手中,劳烦你们每人帮我往手中吹一口气,定能大功告成。’痴行想了片刻,自认《灵宝毕法》在他怀中紧握,应是没什么危险,便答应下来。我先从靠门边小和尚开始,一一让他们吹气,最后来至痴行跟前,捧书在他面前,道:‘此变化需借助佛法,还望大师心怀诚意。’痴行信以为真,双手合十,一声阿弥陀佛。’我心中大喜,待他吹气完成,退出门外,一声‘变’,一本经书完完整整,摊在我的手上。接着,我举起经书,展示给众位和尚。他们面色大惊,呆若木鸡。”
谢晓云道:“为什么?”
陆凌风笑道:“因为我展示给他们的经书,便是《灵宝毕法》。”
谢晓云一怔,啊的一声,“你是如何做到的?”
陆凌风傲然道:“在那痴行双手合十时刻,我便用手中《法华经》将他怀里《灵宝毕法》换了过来,此技便是你陆大哥的拿手本领偷梁换柱也!”
谢晓云哦了一声,“那法华经呢,仍是两截?”
陆凌风道:“当然不是,这与树枝还原属于一个道理。”
谢晓云笑道:“你真是厉害,居然将这偷鸡摸狗之技练得出神入化!也当真难为那帮老实和尚了。”
陆凌风道:“这偷梁换柱之法,其一靠得是眼疾手快,其二便是内功修为了,倘若遇到真正的高手,便不会那么容易了,痴行内功虽比我高出少许,但毕竟憨厚愚笨,胸无城府,我也算是勉强得手!当初结识杨大哥,便是让他当场擒住了手腕。”
谢晓云嘿嘿一笑,道:“天外有天,你这般出神入化的伎俩,却都有被抓个现行的时候!”
陆凌风继续道:“这第三次盗书,却是艰难无比了。”
谢晓云哦的一声,秀眉一皱,目光更是好奇的盯着陆凌风,听他将来。
陆凌风道:“两次让我得手,痴行痴言领教了我的大盗本领,待我还了经书后,商量许久,便来到前院大雄宝殿,将那经书放于殿前坐垫之下,请来且云大师坐于上面,向我嘿嘿一笑,胸有成竹,看我如何得手!那且云大师也是无聊之极,竟然当真从了两个徒弟,盘腿于草垫之上,坐禅诵经。痴行自信地笑道:‘陆施主,按先前之约,倘若你于酉时盗不得经书,便怪不得我们兴国寺了!’”
谢晓云道:“那且云大师虽有些愚笨,但功力高深莫测,从他坐垫之下取书,恐怕是艰难无比。”
陆凌风道:“正是,我数次出手,不得结果,任出手再快,皆被他内力击退。眼见酉时将到,我静心想了片刻,心生一计,便道:‘大师内力惊人,陆某甘拜下风,如今取书无望,但尚有一事相求,恳请大师能够解了我心中所愿。’且云大师道:‘陆施主但说无妨!”我双手作揖道:‘向闻大师棍术精湛,御棍阁排名首位。陆某天资愚钝,自跟杨大哥习剑以来,仅仅悟得些皮毛,前几日他传有一简单招式,让我思考破解之法,成功之后方才继续传我其它,我百思不得破解之法,今日得与大师,还望大师能够指点。且云大师道:‘老衲天生愚笨,杨青羽号称剑圣,造诣颇深,老衲如何破得了他的剑术!’言语虽是如此,目光中却显露好奇之心。我继续道:‘非也非也,大师不必过谦,这招剑术对于杨大哥来说尚属简单一招,大师定是有破解之法。’我又继续明里谦虚暗里吹嘘了几句,让他们好奇心更重,便道:‘为了大师能心无旁骛尽心破解,陆某与大师随便定个赌局。我仅凭这一招剑法攻大师上身,若十招之内令大师无法起身,便算作我赢,若大师破了剑法起得了身,算作我输。陆某也从中向大师学得破解之法,虽不能借得经书,也算作对陆某远道而来的一个慰藉。不知大师能否允了?’我越是这般说,那且云大师对我说言的剑法更是好奇,便答应下来。”
谢晓云插话道:“那且云大师棍术居江湖之首,你仅凭一招剑法当真能困他十招内不能起身?”
“当然不能!”陆凌风继续道:“待他点头同意,我抱拳一声‘承让’便一招‘仙人泼酒’刺了出去,剑光罩他上身而去,待他方化解完毕,又是一招‘仙人泼酒’,一剑紧跟一剑。那且云大师确实名不虚传,待我第五剑此处,便一棍挥出,数道棍影闪过,欲起身站立起来。便在此时,我又是一剑刺出,大喊一声‘仙人泼酒’,剑光刺出之际,右手手腕一抖,指向他身下坐垫,借力一挑,左手疾然伸出,便将那本《灵宝毕法》拿在手中。”
谢晓云拍手道:“这招剑法我知晓,便是那日你教我凭一根树枝刺中痴言膝盖的形字诀‘指天追日’。”
陆凌风点了点头,又道:“且云大师起身道:‘陆施主,承让,老衲胜了!我举起书道:‘不错,大师棍术果然名不虚传,此番过招大师胜了,但是三盗经书陆某也侥幸胜了。’那三个和尚对视良久,方醒悟过来,且云一声阿弥陀佛,道:‘既是如此,亦属天意,望陆施主能遵守承诺,借阅三日,三日之后将经书还归本寺。’我抱拳回礼,再三致谢。”
说罢,陆凌风长叹一声,面含敬仰道:“那且云大师当真是个高僧,虽不脱凡尘心有棍技之好,除此之外,却是一心向佛,别无他求,难怪会得到纯阳真人的指点欣赏。”
谢晓云怅然道:“世间岂会真有无欲无求之人,如且云大师这般,定是算得上一代高僧。或许大师心智跳出三界五行,大智若愚,并非我等凡人所见的呆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