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六，我问你。那日你来传信的那套说辞是何人教授你的？”
屋内，林玉衍与王安一左一右坐在首位，底下庄头低垂着眉眼，恭敬地站着，身旁跪着狼狈的马六。
林玉衍斜眼睨一眼王安，对王安主动问话的举动似乎有些意外。
马六喊冤：“郎君啊，小的不过是那山头头里的一只蚂蚁，一年半载都进不了一回城，又有谁会来教小的胡说？求郎君、少爷明鉴啊！”
“那你为何要称火起得蹊跷，暗示是有人故意纵火？”王安追问道。
“小的只是因火起得突然，慌乱之间这才口不择言。”马六辩解道。
“好，那我继续问你。”
“火灭之后庄上清点过所有粮食货物，几乎没有损失，只有那间空置的屋子有所损毁。”
“你出发报信的时间应当是火起不久，兴许那时连那间屋子损毁都不重，你又为何故意夸大事态，定要我赶到大巫峰挽回损失？”
马六跪在地上直叩头：“天地良心！小的走时虽是火起之时，但也见火势愈来愈大，小的岂会有未卜先知的能力？就是寻常人见到起火，那第一个想法也是灭火补损啊！”
马六说得情真意切，哭诉道：“郎君，小的在山野长大，学识不多，说话失了分寸还请郎君宽恕。”
王安沉吟片刻，他看着痛哭流涕的马六终究有些不忍。
“罢了。”王安松口道：“你随庄头回去吧。”
马六擤了一把鼻涕，他没想到如此哭诉一番，郎君当真就这么将他放了。
“多、多谢郎君，郎君大恩大德小的定铭记于心！”马六连连道。
直到庄头带着人退下，林玉衍这才开口：“安安，我还是头回见你这般模样，甚有气势。”
“我做的不好。”
王安有些难为情，他很清楚自己心中的疑惑并没有解开，只是因为他没有证据，见马六又实在哭得可怜，这才放了人。
归根到底还是他处置不好，这事儿只能这么不了了之。
“别丧气，比起从前，你已经在成长了。”
林玉衍支着脑袋看王安：“所以事情都前因后果可以同我说说么？也许我能有好的提议呢。”
王安将林玉衍过生辰那日的事一五一十、事无巨细地说了一遍。
“我没有证据证明马六是受人撺掇，但我又觉得这事没那么简单。”王安认真说。
“可是马六若咬死不认，我拿他也没办法，如果用上家法，只怕他也得说那是屈打成招。”
王安处理这样的事经验甚少，见马六说得笃定，连他也开始怀疑是不是自己想得太多。
“霁微，是不是我太多疑了？”王安问。
“安安，你永远记住，这世间从来没有这么多凑巧，如果有，那它背后一定是故意而为之，你要小心提防。”
林玉衍说完，对王安笑了笑：“不过这事应当只是一个误会，你别想太多，我刚刚这么说只是免得你日后吃亏。”
“至少在这府里，你无需过得提心吊胆，我会护着你。”林玉衍道。
王安不安的心终于落了下来，他总是对林玉衍的话深信不疑。
于是王安起身：“眼下时辰还早，我去找边师父再练一会儿。”
一听王安要去找边学文，林玉衍就条件反射的皱眉，他压下心中的不快，温和道：“去吧。”
王安走后，天青默默走上前，为林玉衍斟了一杯热茶。
“少爷不去瞧郎君练武吗？”
“瞧着心烦，不去了。”林玉衍闷声道。
“您既然不喜欢郎君练武，又为何要花重金请来边师父？”天青问。
“我请的时候也没人告诉我边学文是个身长九尺，面若重枣，星眉剑目的男人。”林玉衍幽幽道。
“那您请边师父回去就是，何必要自己闷闷不乐。”天青道：“反倒伤了自己身子。”
“我若请边学文回去，安安必然会不高兴。”林玉衍说。
“可边师父不回去，您就会不高兴。”
天青说这话时语气里满是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冷漠。
“我只想安安开心就好。”
林玉衍端起茶杯，吹了吹茶面上的浮沫，忽地想到什么。
“天青，我记得你好像是大巫峰人。”
天青一怔，随后从容道：“少爷记岔了，小的原来是从青州逃难过来的。”
“若要说大巫峰……”天青仔细想了想：“小的的确与它有些渊源，因为小的的幼弟便死在了那里。”
林玉衍喝了一口茶：“倒不曾想你在那儿还有一段伤心事。”
天青云淡风轻一笑：“并不算伤心事，小的从未觉得真正失去他，又何来伤心。”
“你的弟弟叫什么名字？”林玉衍问。
“云溪，白云的云，溪水的溪，一个很普通的名字。”天青笑笑。
林玉衍看了看天青：“你记得这么清楚，又怎么会普通，他应该对你很重要。”
“是，他是小的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天青定定地说。
“太阳快落山了，去准备晚膳吧。”林玉衍又叮嘱道：“吩咐厨房多加两道肉菜，安安日日勤练，得多吃一些补补。”
“是。”天青垂首道。
林玉衍端着手里的茶杯，聚精会神地看着里面浮沉的茶叶。
良久，他啪地一声把茶杯搁到桌上，起身去了寝房。
林玉衍轻车熟路在床榻边坐下，他伸手打开床下的暗格，把一个精致扁平的瓷盒拿出来打开。
一阵暗香从盒中跑出，瓷盒里盛着的白色膏体表面平滑，一看就从未用过。
这膏名唤余桃，是欢好时的好东西。
林玉衍凑近闻了闻，香味淡而清，倒是不错。
他心下开始惋惜起来，余桃这么好的东西空置在房实在可惜得很。
这么想着，林玉衍就把食指和中指并在一起挖了一块出来，然后往绢帕上一抹。
“在正经地方用不得，总要有点其他用处才行。”林玉衍把瓷盒盖上，重新扔回暗格。
“少爷，晚膳已经备好了。”
没过多久，天青的声音就在屋外响起。
林玉衍推开门：“布菜吧，我去寻安安回来。”
“是。”
“等等。”林玉衍喊住天青。
“空了记得把暗格里的东西换盒新的来。”林玉衍随口吩咐道。
暗格里东西是用来做什么的，天青比谁都清楚。
他笑得有些勉强：“小的知道了。”
林玉衍满意地点头：“嗯，去吧。”
天青埋头应：“……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