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在哪?”
桑老太听不到自己发出的声音,她分不清是梦境还是现实,努力想要睁开眼看清,恍惚间,纸糊的窗户上倒映着一道模糊的男人背影,在黑夜中散发着淡黄色的光,此人身形越看越像是桑富贵。
“是大哥吗?”
桑老太再次张口问道,男人没有转身,空洞飘渺的声音却传了过来。
“凤芝啊,你真让大哥伤心,洪水退去这么久了,大哥无法来看你了,你怎么也不回娘家看看大哥呢?”
桑老太始终睁不开的死鱼眼儿缓缓闭上,迷迷糊糊中好像吃到了这世间最美味的糖果,耳边又响起了尤正的声音。
“娘,您为什么总在人前折辱于我?明明我才是最孝顺的儿子,您为何无条件的偏袒于二弟呢?”
“凤芝啊,你怎么不说话,要不大哥帮你回答啊?”
“娘,您快说啊!”
“凤芝,快回来吧,大哥一直都在等你呢。”
“娘…”
“凤芝…”
尤正和桑富贵两人的声音来回穿插,令桑老太恐慌不安,挣扎着想要清醒,奈何动弹不了,像一只缺水的鱼,费力扭动却无法重新回到河中,只能任人宰割。
“好妹妹,你的秘密大哥守得好辛苦啊!”
“娘,您在害怕什么?回答我…”
尤正催魂的声音,以及桑富贵那张讨厌的老脸挥之不去。
这一夜,桑老太睡得极其不安稳,等她睡醒已是辰时末,家里其余人都在各自忙碌着。
“娘,昨晚睡得可好?”
尤正细心的观察到桑老太脸色有些憔悴,丢下手中的活,神色焦急奔到她面前,上下打量。
“你想干嘛?”
看着满目关切的尤正,桑老太莫名感到心虚,难道这个大儿子和那不要脸的桑富贵私下做了交易,他知道了自己的秘密吗?
怪不得,洪灾过去这么久,那个老不要脸的却没有找上门,不对,他们不敢过来,是因为偷了自己那几十两银子。
桑老太越想越乱,一时无法确定是什么原因,只能暗自祈祷,是自己想多了。
“娘,儿子就是想问问您,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桑老太现在听不得这个“问”字,不耐烦的摆摆手,“你别说话了,我好着呢,你赶紧干活去,少在我眼前晃悠,转的我头疼。”
桑老太老脸上明显的不耐,让尤正倍感失落。
偏偏这时候,作为桑老太偏疼的尤通一脸紧张兮兮凑了上去。
“娘,您先洗把脸,锅里儿子给您留了早饭。”
两相一对比,桑老太顿觉尤通贴心顺眼,母子两人窃窃私语,闲唠了约摸一刻钟的功夫。
将这些看在眼里的尤正,心中萌生的嫉妒渐渐扭曲了他的五官。
过往这些年,他虽知桑老太偏心,由于自己成日奔走于山林,倒也没有多大感触,如今成日面对,眼所见,耳所听,当真不是滋味儿的很。
当天晚上,桑老太家里开了荤,由她用公筷分食,两只鸡腿,分别夹给了尤铭昭和尤子宝, 一对鸡翅给了尤子晴,两只鸡爪给了尤通,她自己将其余部位有肉的地方,全部都撕了下来,放到自己和尤子宝碗中。
而尤正分得了鸡头和鸡屁股,夏春花抢到了鸡脖子和鸡肝,唯独尤子暖什么都没有。
尤正再次遭到桑老太不公平的对待,心中愤愤不平,明明是自己辛苦猎到的野鸡,结果只分到最没肉的部位,之前哪怕尤子悦几人不待见自己的时候,也没有这么过分。
想到那母子几人,印象中好像先前在家吃肉也从来没有他们的份儿,男人顿时各种情绪涌上心头。
“子暖,快吃吧。”
尤铭昭将碗中未动的鸡腿,拨到了尤子暖碗中,小丫头满眼欣喜的抬起头,轻舔着嘴唇道:“阿爷,您吃吧,子暖不爱吃鸡肉。”
尤铭昭的这个举动,令桑老太感到不悦,她放下手中的碗筷,虎视眈眈盯着尤子暖。
尤子暖小小的身子不受控制的发抖,手中的筷子都拿不稳掉在了地上。
尤铭昭见不得她这副小可怜模样,明明很想吃,却还说着违心的话。
“好孩子,阿爷吃不了这么多,你帮着分担一些。”
“阿爷,子宝帮您分担。”尤子宝伸出自己油腻腻的小肥手,另一只手继续往嘴里塞着鸡肉。
尤铭昭无视他伸过来的手,从鸡腿上撕下一大块鸡肉,快速塞进了小丫头嘴里,将剩余的重新放回了自己碗中。
“阿爷,您偏心。”尤子宝气得脸颊上的肥肉都在颤抖。
“哼,”
桑老太从鼻子里发出冷哼,见事已至此,不好再说什么让尤铭昭不喜的话。
夜晚来临,桑老太特意找了块布头,挡在了窗户的位置,刚躺下没多久,迷迷糊糊中又看到了桑富贵的身影,同样的话扰得她不得安宁。
“混账玩意儿,装神弄鬼,真当老娘怕了。”
和昨晚不同的是,她这回相当有精神,从床上跳了下来,跟着这道背影来到了西屋,渐渐没了自己的意识,门被她缓缓推开。
一阵微凉的夜风袭来,让本就因为闷热睡的不沉的尤正,不由自主睁开了眼睛,对上近在咫尺披头散发的桑老太。
“唉呀,我的娘啊,您这大半夜的不睡觉,跑我这屋做什么,走路一点声音也没有,吓都要被您吓死了。”
尤正嘴里的话还没有说完,忽然桑老太一个饿虎扑食,骑到了他身上。
“大哥,你去死吧。”
桑老太脸上五官狰狞的可怕,黑暗中,尤正虽看不清楚她脸上的神情,但从喷洒在脸上的热气,猜到老太太嘴巴在蠕动,只不过听不见她在说什么,接着脸上传来的痛意,令他无法思考。
敞开的门不知何时被关上了,透过门缝一缕缕白色的烟,使尤正嘴里发不出任何声音。
次日一早,昨晚得了桑老太吩咐,今日要去镇上买苞米种子的尤通,在院里左等右等,始终不见桑老太起身,就连一向勤快的尤正也赖在屋里没有出来。
“真是奇怪。”
尤通又等了一刻钟,走过去敲响了西屋的门,好半天尤正才将门打开,露出一张惨不忍睹的脸,吓得他差点把胃里未消化完的早饭给吐出来。
“大哥,你昨夜干嘛去了?”